第225章天下安定,是因为有人在用血肉铺垫
第二天一早, 净尘早早挨个敲响了他们的门。
林弋只觉得眼刚闭上门就响了,他靠在门框上低头瞧小和尚发红的眼圈,又打了个哈欠,拿手挡了一下。
“你该不会念了一晚上经吧?”
净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还要赶去寿元县吗?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走,一会就走,马上走。”
净尘远远冲对面开门出来的宋铮点点头,声音略微沙哑。
“我去看看贺施主如何了,毕竟,她是因为贫僧的疏忽才有昨晚一劫。”
林弋眼睛一下就张大了。
“什么疏忽?这事还能怪你?要不是你刚好从宁阳城路过,他跟他那闭月羞花的小姐这会都停棺了。昨晚的事也不过是你想为民除害而已,这也能怪到你头上?”
宋铮很支持他的观点,这就是和尚和道士的两极分化。
一个内耗,一个外耗。
出家人心软,是沾了边的事都觉得是自己的因果,比较喜欢钻牛角尖。
道士心软看心情,想管的时候就是本道看你与我有缘,不想管的时候就是尊重他人命运。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我想牺牲是因为我想牺牲,但谁都不能逼迫我。
这种豁达美丽的精神状态值得所有人推崇,除了正经和尚。
“阿弥陀佛,我提出让他去城外引妖物,这是因,我思虑不周让他被妖瘴侵蚀没了半条命,这是果。我已将他体内的妖瘴祛了,只要确认贺施主没事,这因果便了。”
说完转身就去瞧他的因果去了,林弋嗓子眼一阵发紧,他用力咽了咽口水,扭头冲宋铮道。
“我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不待见和尚了。”
当和尚的都惯有他们的自己的一套理念,跟这种人一起久了,迟早有一个要走火入魔。
“你猜他为什么走了那么久才到宁阳城?算了,还小,能掰。”
宋铮张了张嘴,看着净尘小心背着的卷轴,想到他微红的眼眶,眸光微微颤动。
其实这里面还有个事是没出现在卷轴上的,当年那一百多个高僧中有一人是半道出家的和尚,却是寺庙中悟性最高,法力最深的人,也是当时住持。
那人俗家名姓裴,叫裴殇。
云禅寺如今的和尚都是捡来的,或者有人送上山的弃婴,被领回寺里接受佛门传承后便不可离开云禅寺。为什么净尘可以?
若是没猜错,净尘便是姓裴之人的后代,或者说他身上有裴殇的血脉。
早不出山晚不出山,偏偏是现在,看样子云禅寺内也一直有人在默默安排一切。
宋铮想到手札上的那句‘舍利净天地’,云禅寺如今连净尘师父一起只剩下六人,在此之前恐怕不只是六人,舍利再是佛门至宝也是死物,要维持阵法,那么里面的力量就会慢慢消散,就得有人去填充。
净尘说他那个师父已经闭关几年,恐怕是,已经不在了,只有净尘不知道而已。
深吸了口气,她揉了揉脸,不想再往下想。
天下安定,是因为一直有人在用血肉铺垫,可笑的是表面上还有人为了浅薄的权利而勾心斗角。
皇位的那位,最好永远是仁君。
“你怎么了?”
察觉到她周身的气息变化,林弋疑惑。
宋铮摇头。
“没什么,就是觉得出现的越多,越来越有紧迫感了。”
“是啊,要不是发现异常,也不至于这么小的和尚就出来担事。”
要不是出现异常,这一百年会像上一个一百年那样风平浪静的过去。
邪修不灭总归是要出事的,只是他们刚好赶上了而已。
贺钰已经醒了,靠在床头由净尘把脉,整个人虚弱无力。
宋铮和林弋跟过去没多久,温大人和知府夫人也来了,昨晚心惊胆战了一夜,府里所有人都没睡好。
温颜殊起了梦魇,天快亮的时候发了热,大夫给开了方子,吃了药,刚被谢夫人哄睡下。
“大夫只说是受了太大惊吓,引得病邪入体,方才吃了药后就一直吵着来看你,我再三与她保证了你没事,这才安心睡下。”
大夫不知道昨晚城外发生的事,府里人知道。不过温颜殊到底是个姑娘家,听说人没什么大事就没敢过来打扰净尘,毕竟贺钰的情况更严重些。
贺钰一副被吸了精气的模样,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表妹无事便好,是贺钰的错,不该让她跟着瞎胡闹的。”
“事不怪你,颜殊还小,是我和你舅舅太骄纵她了。你好好养着,缺什么就让人去库房拿。”
谢夫人叹了口气,一张保养得当的脸上略显疲惫,瞧着贺钰的眼神却略微有些复杂。
有心疼有无奈,也有淡淡的疏离。贺钰的母亲是温颜殊的姑母,两家关系尚可,年年走动频繁。贺钰这孩子品性自小到大她都看在眼里,对颜殊也是照顾有加,她也是自小当亲生孩子看的。
奈何这两年贺家一直有亲上加亲的想法,就让谢夫人有些膈应,她是打心底的不愿。
他们并非皇室,不需要拉拢势力,况且自古近亲成亲诞下的婴孩多半是夭折和不全的。
那些腌臜事不过是不好听被人掩埋了而已,掩埋,不代表没发生过。
寻常百姓不知道,身为大家主母,温氏竟然也是如此头脑不清。
她曾明里暗里提醒多次,倒不知,两个孩子间究竟是何情谊?
谢夫人看向站在一旁的林弋和宋铮,眼神自林弋身上略过,落在宋铮身上,面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
“这两位就是林道长和宋宋子?多谢两位和这位小师父救了颜殊和钰儿。
还有衙门那些人,能遇到你们是他们之幸,也是宁阳城百姓之幸!
如此大恩说报未免太轻浮,三位定要在府中多待几日,好让我与老爷好好酬谢一番。”
温广平摸着不存在的胡子,笑的见牙不见眼。
“是啊是啊,真是英雄出少年!一早我还与夫人说起,这些年本官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像三位这么气度不凡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呐!”
宋铮笑了笑,虽说修行之人身上自带气场,但一个穷鬼道士,一个刚脱离乡下户籍的泥腿子,能有什么多好的气质?
况且一般人觉得别人优秀也只会在心里感慨,会夸出口还是当着本人面夸出口,要么是别有用心,要么是另有所图。
昨晚才发生那种事,这位知府和知府夫人显然是后者。
不过有所图是好事,他们也一样。
倒是林弋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夸。
“温大人和知府夫人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多待几日就算了,我们还有要事,耽误不得。”
温大人脸上的笑容顿了顿,还要走啊?他语速都快了。
“这,你们救了小女和钰儿,还救了衙门那么多人,这恩情不报怎么能行?这不报本官心里难安呐,不报了我吃下不饭,也睡不着觉啊!”
“温大人要是实在吃不下饭,能否给我们一块您随身的牌子?我们要去寿元县寻人,人生地不熟的怕是会有些许不便。
大人放心,从寿元县离开,定会将牌子重新奉还。”
宋铮一开口,温广平脸上所剩不多的笑容直接就僵住了,动了动嘴,又动了动嘴,继而看向谢夫人。
你快,你快说两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