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晚课睡觉

周二傍晚的暮色像被水洇开的蓝墨水,缓慢地渗透进高三教学楼明晃晃的窗格子。~看¢书-屋\小_说~网` -免^费¨阅!读`

空气里浮动着新印试卷的油墨味、粉笔灰的微尘,还有那种属于高三特有的、无声紧绷的滞涩感。

江见夏抱着厚得能当砖头的物理练习册和错题本,脚步有些发沉地走向综合楼顶层那间充当临时“物理C班”教室的大会议室。

昨夜熬到凌晨整理数学错题的疲惫,此刻化作细密的铅砂,沉沉坠在眼皮上。

她打了个无声的哈欠,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里公告栏上那个紧挨着的名字带来的隐秘悸动,只剩下一片混沌的暖黄光晕。

会议室里己经坐了不少人,嗡嗡的低语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闷。

她习惯性地望向靠窗那一列——正数第三排。

林予冬果然己经在那儿了。

他斜倚着椅背,一条胳膊随意地搭在旁边空位的椅背上,正低头翻着一本物理精编题集,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一点眉骨,侧脸线条在窗外渐沉的暮色里显得干净利落。

蓝白校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指尖夹着一支笔,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节拍。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因位置“专属”而产生的微妙波澜,尽量自然地走过去。#[比!¤奇?中&?文>°?网t!d ,`无t错$内x;{容?|

刚拉开那张被“预定”好的椅子坐下,一股混合着干净皂角和淡淡薄荷糖的气息便无声地萦绕过来。

她没看他,迅速摊开自己的物理书和错题本,动作带着点刻意的专注。

米老头夹着教案和三角板,踩着上课铃声的尾音踏进会议室,威严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全场,最后精准地落在江见夏身上:“某些同学,眼皮子都粘一块儿了!昨晚是去偷地雷了还是拯救银河系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今天讲复合场粒子轨迹的临界问题,重点!难点!都睁大眼睛看黑板!”

江见夏一个激灵,猛地坐首,脸颊微微发烫。

她强迫自己聚焦在幕布上投影出的那幅令人眼花缭乱的电场磁场叠加图上。

复杂的磁感线像一团乱麻,带电粒子在其中穿行的轨迹被标注得密密麻麻,各种箭头、公式、角度符号看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粒子在洛伦兹力和电场力的共同作用下,其运动轨迹是摆线或旋轮线……”米老头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嗡嗡地响在耳边。?如!文¨网^ ¨无-错/内!容·

那些熟悉的符号——f=qvB sinθ,e=kQ/r2——此刻却像冰冷的密码,拒绝被她的思维解读。

她努力集中精神,视线追随着米老头粉笔下划出的粒子轨迹,那轨迹却在她眼中渐渐扭曲、拉长,幻化成一片混沌的光带。

眼皮越来越重,像坠了铅块。

她下意识地用手撑住额头,指尖冰凉。

视线里,黑板上的电场线开始模糊、晃动,粒子仿佛脱离了束缚,在眼前胡乱飞舞。

米老头严厉的声音、周围翻动书页的沙沙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摩擦声……所有声音都渐渐远去,沉入一片粘稠的寂静。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只有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在耳膜里鼓噪。

意识像一艘即将沉没的小船,缓慢地滑向混沌的深海。就在她感觉自己的额头快要抵到冰凉的桌面时——

“笃、笃。”

两声极轻、极脆的敲击,像小石子投入凝滞的水面,清晰地落在她搭在桌沿的手腕旁。

江见夏猛地惊醒,混沌的意识被强行拽回。

她有些茫然地侧过头。

林予冬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目光似乎还胶着在面前摊开的物理题集上,仿佛刚才那两声轻响与他毫无关系。

只是,他那支原本夹在指间的黑色水笔,此刻笔帽朝下,正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她摊开的物理练习册边缘。

动作极其自然,像是思考难题时无意识的习惯,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他并没有看她。

微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但江见夏分明能感觉到,他侧脸朝向自己的方向,那点微妙的专注,像无形的探照灯,让她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又卷土重来。

“……”她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或者“我没事”,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一点微不可闻的气音。

林予冬的笔帽又轻轻点了一下她的书页边缘,力道比刚才略重了一点点,带着点提醒的意味。

他依旧没转头,但薄唇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下颌线绷得比刚才更紧了些。

江见夏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重新将目光投向黑板。

米老头正唾沫横飞地分析粒子在特定速度下如何“擦边”飞出磁场区域的临界条件,粉笔在黑板上画出尖锐的转折点,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她强迫自己拿起笔,在错题本上记录关键词:速度选择器、临界半径、偏转

角……笔尖在纸上划拉,留下歪歪扭扭的字迹。

然而,那点强撑的精神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被唤醒的困倦变本加厉地反扑。

眼前的电场线和磁感线再次扭曲、纠缠,黑板上的字迹像浸了水的墨团,晕开一片模糊的光影。

米老头的声音重新变得遥远,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墙,只剩下单调的嗡嗡背景音。

头越来越沉,撑在额头上的手肘也开始发酸发软。

视野的边缘开始发暗,像被滴入墨汁的清水,黑暗一点点蚕食着光明的边界。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微微摇晃,像秋千上停驻的蝴蝶,随时可能坠入无边的黑暗。

唯一清晰的感知,是身旁那道无声的、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兴味的目光,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

就在她的眼皮即将彻底合拢,意识即将沉入那片温暖黑暗的前一秒,视野里最后定格的画面,是米老头在黑板上画出的那道代表粒子临界轨迹的、带着决绝弧度的锋利磁感线。

它像一道冰冷绝望的闪电,劈开了她最后残存的清醒。紧接着,是鼻尖萦绕不散的、带着粉尘气息的粉笔灰味道,细小的微粒在从窗外斜射进来的最后一线夕阳余晖里,打着旋儿,无声坠落。

整个世界,彻底陷入了沉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