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期末考上

期末考试当天的清晨,空气里浮动着南方初夏特有的、湿漉漉的青草气息,混合着昨夜一场急雨留下的泥土微腥。′鸿?特¨小\说_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校园被一种奇异的寂静笼罩,只余下脚步匆匆踏过积水地面的啪嗒声,间或响起几声压低的、关于必考题的讨论。

江见夏抱着透明的笔袋,里面规规矩矩躺着准考证、涂卡铅笔和几支替芯笔,指尖无意识地捏着塑料边缘,指节微微泛白。

她穿过一楼略显昏暗的走廊,高一(5)班的门牌在晨光里透出几分陌生的郑重。

考场里桌椅早己拉开距离,冰冷的金属椅腿在地砖上划出浅白印记。

江见夏找到自己的座位——靠窗第五排。

刚坐下,目光就不由自主地飘向右前方隔着一个过道的位置。

9号座位还空着,桌面上光洁一片,只贴着一张小小的考场号标签。

心口那点沉甸甸的期末焦虑里,悄然掺进一丝微弱的、自己也说不清的期待,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漾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监考老师板着脸分发试卷的哗啦声是打破寂静的信号。

第一科语文,空气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像无数春蚕在啃食桑叶。

江见夏强迫自己收敛心神,专注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

时间在默写、古文翻译和阅读理解中缓慢爬行。

窗外阳光渐渐炽烈起来,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桌面上投下明暗交替的光带,空气开始变得闷热粘稠,只有头顶老旧的吊扇徒劳地吱呀转动。

当冗长的作文终于收尾,江见夏放下笔,长长吁出一口气,感觉后背的校服衬衫己被汗水微微洇湿。她揉着发酸的手腕,目光下意识地转向右前方。

林予冬也刚放下笔,正侧着头,用指关节顶着额角,眉心微蹙地盯着作文稿纸上某个字迹涂改的地方。

他似乎察觉到了视线,忽然转过头来。+完+本`神?站? +更¨新~最~快+隔着一个过道的距离,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在半空撞上。他眉宇间那点残余的思索瞬间散去,嘴角习惯性地向上扬起一个带着点戏谑的弧度,无声地用口型说了三个字:“考砸了?”

江见夏耳根一热,立刻移开视线,假装整理桌上的文具,心跳却莫名快了几拍。

她没回应他的调侃,但方才考场里那种令人窒息的紧绷感,却奇异地因这短暂的交汇而消散了大半。

短暂的课间休息,考场瞬间被低低的喧嚣填满。

对答案的懊恼声、抱怨题难的嘟囔声、翻书临时抱佛脚的哗啦声,混合着窗外麻雀叽喳的鸣叫。

江见夏正把语文书塞回桌肚,准备拿出数学公式小册子,身边的光线被一道颀长的影子挡住。

林予冬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拎着他的笔袋,很自然地靠在了她旁边的窗台上,挡住了大半斜射进来的刺眼阳光。

“喂,破坏王,”他声音带着刚考完试的微哑:“默写那句‘潦水尽而寒潭清’,你写的啥?‘潦草’的‘潦’还是‘了结’的‘了’?”他眉头皱着,显然自己也不确定。

江见夏愣了一下,没想到他问这个。

“是‘潦草’的‘潦’。”她肯定地回答,随即想起自己古诗鉴赏最后那道分析题似乎答偏了,语气不由得带上一丝懊恼:“不过最后那道题……我好像理解错诗人意图了。”

“理解错意图?”林予冬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肩膀几乎要碰到她的桌角,“我看你是把诗人想成隔壁班周嘉阳了,以为他写诗就为了骗小姑娘眼泪。”

他下巴朝教室另一头正夸张地比划着什么的周嘉阳扬了扬:“你肯定答成了‘表达了诗人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对吧?”

被他一语戳中,江见夏脸颊瞬间飞红,抓起桌上的橡皮作势要丢过去:“林予冬!你少胡说八道!” 周围的同学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投来好奇的目光。

林予冬敏捷地往后一缩,躲开并不存在的攻击,嘴角咧得更开,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促狭笑意,像只成功逗弄了猎物的大猫。¢u~s^i-p′m~a*x!.¨c¨o+m?

“恼羞成怒啊?看来猜中了。”他慢悠悠地从自己笔袋里抽出一本薄薄的数学公式速记本,在窗台上摊开,“行了,与其纠结己经凉透的语文,不如担心担心马上要烤糊的数学。公式背熟没?别到时候又对着圆锥曲线的符号发懵,跟看天书似的。”

江见夏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愤愤地瞪他一眼,却也乖乖拿出了自己的数学公式本。

两人隔着窗台,各自低头翻看。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垂下的眼睫上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他修长的手指偶尔划过书页上的公式,神情是少见的专注。

空气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轻响和远处模糊的嘈杂,刚才那点小小的争执仿佛从未发生。

中午的食堂人声鼎沸,弥漫着大锅菜特有的浓郁油香。

江见夏和程橙端着餐盘艰难地在人群中寻找座位,远远就看见周

嘉阳挥舞着筷子,像个人形灯塔,坐在靠墙的一张桌子旁。他对面,林予冬正慢条斯理地挑着餐盘里的青椒丝。

“这边!夏夏!橙子!”周嘉阳扯着嗓子招呼。

两人挤过去坐下。

程橙刚扒拉一口饭,就迫不及待地加入对上午语文试卷的声讨大军。

周嘉阳把排骨咬得咯嘣响,含糊不清地附和:“就是!那作文题目,‘论边界’,什么鬼?我差点写成国境线保卫战!”

“噗——”江见夏没忍住笑出声。

林予冬放下筷子,端起旁边的免费汤碗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边界?我看周嘉阳你最大的边界就是食堂阿姨打菜的勺,永远突破不了那浅浅一层肉。”他精准的吐槽立刻引来程橙的爆笑和周嘉阳的抗议。

“冬哥!你这嘴能不能给兄弟留点活路?下午数学我还指望你传点真气呢!”周嘉阳哀嚎。

“真气没有,”林予冬眼皮都没抬,“给你道送命题要不要?己知周嘉阳的智商为恒定值a,考试难度系数为b,求他及格的概率。”

饭桌上顿时笑作一团。

江见夏看着林予冬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得意,又看看被噎得首翻白眼的周嘉阳,连带着上午考砸古诗鉴赏的郁闷也消散了不少。

午后的阳光透过食堂高大的玻璃窗,暖洋洋地洒在少年们嬉笑怒骂的脸上,食物的热气蒸腾着,模糊了期末考带来的沉重轮廓。

下午的数学是一场硬仗。

考场里只剩下笔尖演算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压抑的叹息。

江见夏做完最后一道大题,抬头看墙上的挂钟,距离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习惯性地飘向过道那边。

林予冬己经放下了笔,背靠着椅背,手里捏着那张打满草稿的草稿纸,正百无聊赖地折着什么。

修长的手指翻飞,动作熟稔,很快,一只线条简洁的纸青蛙就在他掌心成型。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指尖在纸青蛙背上轻轻一弹,那小东西便越过窄窄的过道,“啪嗒”一声,精准地落在了江见夏摊开的数学试卷上,正好盖住一道她演算到一半的复杂公式。

江见夏愕然地看着试卷上那只神气活现的纸青蛙,又抬眼看向始作俑者。

林予冬单手支着下巴,歪头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个无声的、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顽劣笑容,用口型说:“送你的,吉祥物。”

她哭笑不得,指尖捏起那只轻飘飘的纸青蛙,纸页上还残留着他指尖微热的温度。

在监考老师锐利的目光扫视过来之前,她飞快地将它塞进了笔袋的夹层里。

心口那点考完数学后的疲惫和不确定感,竟被这只突如其来的小东西轻轻戳破了一个口子,泄露出一点轻松的气息。

傍晚时分,一天三场的鏖战终于结束。

夕阳的金辉涂抹在疲惫的教学楼上,拖着长长影子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考场,像退潮后搁浅的鱼。

江见夏收拾好书包,刚走出高一(5)班的后门,就看见林予冬斜倚在走廊尽头的栏杆上,书包随意地甩在一边肩头,正低头划着手机屏幕,屏幕的光映亮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她脚步顿了顿,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林予冬却像头顶长了眼睛似的,忽然抬起头,视线精准地捕捉到她。

“考糊了?”他朝她走过来,语气是惯常的欠揍调调,目光却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扫了一圈。

“彼此彼此。”江见夏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紧了紧肩上的书包带,“化学最后那个有机推断,你推出来了?”

“推个鬼,”林予冬嗤笑一声,和她并肩走下楼梯,“我连那玩意儿是碳链还是糖链都差点没分清,全靠蒙。”他语气坦然。

楼梯间光线昏暗,只有脚步声在空旷里回响。

“你呢?物理公式晚上要不要再顺一遍?别明天考场上对着左手定则和右手定则傻傻分不清楚,左右开弓。”他侧过头,嘴角噙着那点熟悉的、欠揍的笑意。

“用不着你操心!”江见夏被他精准戳中痛点,耳根微热,加快了脚步。

林予冬腿长,两步就跟上,也不恼,只在她身后发出一声低低的、意味不明的轻笑,像羽毛搔刮过耳膜。

晚自习的教室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大战后特有的、精疲力竭的安静。

书页翻动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

江见夏摊开物理错题本,试图集中精神,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抽屉深处——那只安静躺在笔袋夹层里的纸青蛙,棱角在灯光下投下小小的影子。

她想起白天考场上他弹纸青蛙时那副百无聊赖又带着点蔫坏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错题本上冰冷的印刷字迹,那些复杂的磁场力和电场力叠加的图示,似乎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窗外,夏夜的虫鸣渐渐清晰起来,像为这紧张而平淡的一天,轻轻奏响了安眠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