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菜市场见
阳光慵懒地穿过香樟树叶的缝隙，在林予冬家光洁的木地板上投下跳跃的光斑。¨3￠8+k+a·n+s\h·u′.*n!e\t-
空调的凉风混着薯片碎屑的咸香、柠檬茶的微酸，还有少年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无声地填满了偌大的客厅。
周嘉阳终于在地毯上完成了他的数学“马拉松”，发出一声夸张的喟叹，像条搁浅的鱼般瘫平；许薇和顾言也陆续收起了书本，揉着发酸的脖颈。
紧绷的学习氛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骤然松弛下来，只剩下周嘉阳肚子适时响起的一连串咕噜声，在短暂的安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靠，饿死我了！”周嘉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睛滴溜溜地扫过冰箱，又看向林予冬，“冬哥，你家冰箱存货够不够塞牙缝啊？要不……咱们今天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搓着手，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你家这地段，离菜市场不就几步路嘛！”
程橙立刻举手附和：“我同意！天天吃外卖都腻了，自己做多有意思！夏夏，你说呢？”她撞了撞旁边还有些心神未定的江见夏。
江见夏被撞得回过神来，指尖下意识捏紧了矿泉水瓶。
刚才和林予冬那段关于梦境的对话，仿佛在心底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尚未完全平息。
她努力压下那份沉甸甸的惶惑，迎上程橙期待的目光，轻轻点头：“嗯，好啊。”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微哑。
林予冬正懒洋洋地转着笔，闻言抬了抬眼皮，目光状似无意地从江见夏低垂的睫毛上掠过。
他没立刻表态，只是把视线投向窗外那片被浓荫覆盖的小院。
初夏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洒下细碎的金斑。
“行啊，”他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懒散调子，带着点欠揍的理所当然，“不过周嘉阳，你负责洗菜刷碗。”
“啊？又是我？”周嘉阳哀嚎，“冬哥你也太会使唤人了吧！”
“那要不你来做？”林予冬挑眉，嘴角勾起一丝促狭的笑意。\x~x`s-c~m￠s/.?c·o¨m?
“别别别！我洗我洗！”周嘉阳立刻认怂，惹得许薇和顾言都笑出声来。
几个人很快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菜单。
程橙想吃糖醋排骨，周嘉阳嚷嚷着要大虾，许薇点了清炒时蔬，顾言默默表示随便。
林予冬从笔筒里抽了支铅笔，在草稿纸背面刷刷列起了采购清单。
“排骨、虾、青菜、番茄、鸡蛋、葱姜蒜……”他一边念一边写，字迹和他的人一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潇洒。写完，他抬眼，目光首接落到江见夏身上：“喂，破坏王同学，想吃什么？除了拆厨房，点菜的权利还是有的。”
江见夏被他突然的点名弄得耳根一热，小声说：“……都行。”
“都行最难办。”林予冬啧了一声，笔尖在纸上点了点：“那就……再加个玉米排骨汤？”
他像是随口提议，目光却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
江见夏记得上次烤肉时他递过来的热玉米汁。她点点头：“嗯。”
“好，清单搞定。”林予冬把纸撕下来，弹了弹，“分组行动效率高点。周嘉阳，你和程橙一组，负责买虾、番茄、鸡蛋、葱姜蒜这些零碎。顾言，你跟许薇一组，买排骨、青菜和水果。”
周嘉阳立刻抗议：“为啥我和程橙一组？冬哥你不怕我俩把菜市场掀了？”
“正好让你俩互相祸害。”林予冬毫不留情，随即下巴朝江见夏的方向一扬，“至于你，破坏王同学，”他语气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跟我一组，负责买玉米和……看着点我，省得你担心我半路被车撞了。”
最后那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只有两人能懂的调侃，眼神里却没了之前的探究，只剩下一丝了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温和。
江见夏的心猛地一跳，脸颊瞬间飞红。·兰\兰~文^学* ¨已?发￠布_最.新?章/节?
他果然没再纠结那个“梦”，甚至用这种方式化解了她的尴尬和忧虑。
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开了个再普通不过的玩笑，心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似乎又松动了一些，轻轻“嗯”了一声。
程橙在旁边挤眉弄眼，被江见夏悄悄掐了一下胳膊才消停。
一行人换了鞋出门。
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但被香樟树的浓荫过滤后，只在地面留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被晒过后特有的清新气息，混合着不知哪家飘来的饭菜香。
走出清幽的小区，外面街道的市井喧嚣便扑面而来。
周末的菜市场人声鼎沸，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小贩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鸡鸭的叫声、鱼虾在水盆里扑腾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按照分组，周嘉阳和程橙像两只撒欢的兔子，一头扎进了人最多的水产和蔬菜区；许薇和顾言则目标明确地走向肉铺和水果摊。
林予冬单手插在灰色运动裤口
袋里，另一只手随意地拎着个帆布购物袋，对江见夏偏了下头：“这边走。”
他熟门熟路地带着她穿过拥挤的人流，目标明确地走向市场角落一个卖新鲜玉米的摊位。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见到林予冬就笑开了花：“哟，小冬来啦！今天的玉米可甜哩，刚掰下来的！”
“奶奶好。”林予冬难得地露出点乖巧的笑容，弯腰挑拣着，“要西根，饱满点的。”
“好好好，给你挑最好的！”老奶奶手脚麻利地拣好玉米，过秤，装袋。林予冬付钱时，老奶奶还硬塞了两根小葱给他，“拿去添个味儿！”
“谢谢奶奶。”林予冬笑着接过，把装了玉米的袋子递给江见夏，“拿着，轻省活儿。”
江见夏接过袋子，玉米带着泥土和阳光的气息，沉甸甸的，很实在。
她看着林予冬自然地跟老奶奶寒暄几句，那点臭屁劲儿收敛了不少，显得格外清爽温和。
买完玉米，两人又去调料区买了点漏掉的香料。林予冬显然对这里很熟，跟几个摊主都认识，偶尔还能砍下两毛钱。
江见夏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在拥挤的人群中灵活穿梭，偶尔侧过头看她一眼，确认她没跟丢。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灰色运动裤，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周围是嘈杂的人声、各种食材混杂的气味，还有他身上干净清爽的皂角香，这一切都无比真实，冲淡了她心底那点来自“未来”的冰冷阴影。
她只是安静地跟着，偶尔在他询问“这个牌子行不行”时点点头。
走出喧闹的菜市场，阳光依旧明亮。
林予冬手里拎着装了调料的袋子，江见夏抱着装着玉米和小葱的袋子,他没有立刻往家的方向走，而是脚步一转。
“先去趟养老院，”他侧过头，语气随意，“把奶奶接回来，她说今天下午想回来吃饭。”
他顿了顿，补充道，“上次我们去过，你还记得路吧？”他指的是之前一群人去做义工那次。
江见夏点点头：“记得。”心里有点小小的意外，他竟然主动提起了上次的事。
养老院离菜市场不远，沿着一条两旁栽满梧桐树的安静街道走十分钟就到了。
红砖墙的小楼掩映在绿树丛中，显得宁静祥和。
他们熟门熟路地走进去，跟门卫大爷打了声招呼。
刚走到活动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笑声。
“奶奶！”林予冬扬声喊了一句。
活动室里，林奶奶正和一个老姐妹在下棋，闻声立刻抬起头，看到孙子和他身后的江见夏，脸上顿时绽开灿烂的笑容：“哎哟！我的大孙子来啦！还有小夏！快过来快过来！”
林予冬几步走过去，把购物袋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奶奶，该回家吃饭了，今天我们自己做。”
“好好好！”林奶奶利落地放下棋子，对老姐妹得意地说:“看看，我孙子来接我了！还带着他同学呢！”她站起身，动作还挺利索，笑眯眯地看向江见夏:“小夏今天也来家里吃饭啊？真好！人多热闹！上次你们来帮忙，奶奶可高兴了！”
江见夏被老人家的热情感染，也露出笑容：“嗯，奶奶，我们今天买了玉米，给您炖汤喝。”
“哎哟，真乖！”林奶奶开心地拍拍她的手背，又转向林予冬，故意板起脸，“臭小子，看到奶奶光知道喊，也不知道扶一把？”
林予冬无奈地“啧”了一声，嘴角却带着笑意，上前一步，虚虚地扶住奶奶的胳膊：“您这健步如飞的，还用我扶？”
“那也得扶！这是规矩！”林奶奶嘴上说着，脸上却笑开了花，任由孙子“扶着”往外走。她边走边跟江见夏絮叨：“小夏啊，你看他，平时在家可没这么听话，懒得很！也就你们同学来了，装装样子……”
林予冬在旁边听着，也不反驳，只是翻了个小小的白眼，那神情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别扭和无可奈何的亲昵。
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洒下来，在他们三人身上跳跃。
江见夏抱着玉米袋子走在奶奶另一侧，听着老人家絮絮叨叨的数落和林予冬偶尔低声的辩解，看着祖孙俩挨得很近的身影，一种温暖而踏实的烟火气，如同这初夏午后和煦的风，悄然包裹了她。
那些关于冰冷讣告和撕裂毕业照的梦境，在这个鲜活而喧闹的当下，被暂时推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林予冬扶着奶奶的那只手上——骨节分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力量感，稳稳地托着老人家的手臂。
他正低头听着奶奶说话，侧脸的线条在树影斑驳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嘴角噙着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