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伐国(下)
沮水之畔,四大邦国聚兵十七旅,八千甲士列阵,恍若铁壁横陈,遮天蔽日。
十七旅甲士汇聚一处,源自祖神的神血在激荡,八千众踏在沮水之畔,震得河床砂砾簌簌滑落,浑浊的河水拍打着岸石,发出沉闷轰鸣。
下一刻,尖锐的号声,刺破雾霭,紧接着,各邦国的战鼓轰然擂响。
咚!咚!咚!
鼓点如雷霆滚过荒原,震得甲士们的甲胄嗡嗡作响。
“伐许!伐许!”
不知是谁率先呐喊,紧随其后,声浪如潮水般,漫过沮水两岸。
南燕甲士的玄色甲胄,在日光下泛着铁青色冷光,鄂国步卒长戈如林,杞尹二国的战车排列成阵,旄旗蔽日,戈矛高举,愈发森然可怖。
八千甲士的血气,汇聚成无形的热浪,蒸腾而上,竟将天边的晨雾烘得泛黄,连初升的朝阳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姞奭站在华车上,手按剑柄,目光扫过如林的甲士,心中豪情激荡。
他转身望向鄂伯姞安,只见对方甲胄上的血衬随呼吸起伏,宛如跳动的火焰,一旁杞尹二国的使者,正在驱车近前。
“诸位!”
姞奭振臂高呼,声如洪钟,道:“今日我姞姓四邦聚兵于此,不为侵伐,只为讨回公道!”
“吕尚小儿,背信弃义,盗国灭邦,此等恶行,若不惩戒,我姞姓何以立足于天下”
他抽出腰间青铜剑,剑尖直指许都方向,怒吼道:“今日伐许,共伐不义!”
“共伐不义!共伐不义!”
八千甲士同声怒吼,声浪掀得旄旗狂舞,戈矛齐颤。
如此大的动作,如此大的手笔,自然惊动了与沮水相邻的许国。
许国,许都,
宫室之内,吕尚低头看着案头布帛,斥候军报上,还卷着沮水水气,字里行间犹自带着震颤,
十七旅甲士,这是姞姓诸侯近二十年来最大的军事集结。
“君上,四国联军已过沮水南岸,距许都已不足二百里。”
公子冲、百里明等面色沉凝,显然四国十七旅大兵压境,让他们倍感压力。
毕竟,大荒山海之国,与阎浮世界的人间王朝不同,山海之国的国人都有神血,最顶尖者皆是人神,可以说山海之国几乎就是半个神国。
这八千甲士,若放到阎浮世界,简直就是八千天兵,虽然可能是天兵序列中最末者,却终究与凡流不同。
面对群臣的进言,吕尚低声道:“没想到,他们的反应这么激烈,”
“十七旅啊,十七旅兵锋,确实非现在的许国能挡。”
吕尚缓缓抬头,轻声道:“只是,不知这四国,有没有能领兵的大将,八千甲士,确实是一股无敌的兵锋。”
“但,若无掌兵之将,兵再多,也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说话时,吕尚瞳孔深处,却是已有一尊人首、红发、蛇身的身影,屹立于漫天洪波之间。
祂蛇身的鳞片,都泛着北冥幽寒一般的冷光,赤红长发舞动,每根发丝上都缠着液态混沌之气。
随着吕尚修为日益精深,这一尊共工氏的身影,也在愈发凝实,只等石破天惊之机。殿内烛火摇曳,见吕尚神色有异,公子冲向前半步,沉声道:“君上可有退敌之策”
“我许国甲士虽能一战,但四国十七旅兵锋,实在可畏,”
话未说完,已被百里明以目示意噤声。
满殿卿族皆望定吕尚,只见他眸中幽光如寒潭破冰,唇角却噙着笑意,显然是胸有成竹。
就在众卿族欲再度进言时,有宫人匆匆入殿,跪叩道:“君上,南燕、鄂国、杞、尹四国使者已至宫外,皆着丧服,车载‘讨不义’檄文。”
吕尚了然,道:“来得倒是很快,孤还道他们要等铁蹄踏到许都城下时才肯亮旗,现在就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
“诺,”宫人得令后,躬身退下。
过了一会儿,四国使者鱼贯而入时,吕尚打量着来人。
为首的南燕使者公子雎身披麻制丧衣,腰间悬着一柄未开刃的青铜剑,这是代君主问罪的仪制。
“哼,”
他踏入大殿之后,冷哼一声,将檄文竹简摔在吕尚脚边,竹简散开,“不义”二字朱砂淋漓。
“许伯尚,你可知罪”
公子雎昂起头,先声夺人,指着吕尚怒道:“桐丘乃姞姓附庸,你擅灭其国,迁其民户,盗其经藏,此乃犯天下之大不韪。”
“我家君上令你即刻归还桐丘一千七百户国人,奉还国藏,并亲赴南燕宗庙请罪,否则,”
吕尚问道:“否则怎样”
公子雎高声道:“否则,你就不要怪我等姞姓邦国,亡你社稷,破你宗庙,灭了你的江山。”
鄂国使公子武按剑,道:“许伯尚,我鄂国五旅甲士已陈于沮水西岸,你若再冥顽不灵,待吾等踏平许都宫墙之日,就是你吕氏宗庙颠覆之时。”
许国众臣闻言,皆勃然变色。公子冲按剑上前,低吼道:“匹夫安敢辱我家君上!”
公子冲正要上前搏命,却被百里明暗中拽住衣袖,余光瞥见这位老臣悄然摇头,示意他静观其变。
其余卿族亦各现怒容,冷冷的看着这四国使者。
唯有吕尚静坐不动,手轻抚过案头竹简边缘,蓦然低笑出声。
那笑声初时如冰下流水,又渐渐化作洪流震颤,直震得整个宫室嗡嗡作响。
他俯身拾起公子雎掷来的檄文,青铜剑鞘挑起竹简时,朱砂‘不义’二字,恰好映在他瞳孔里,宛如两簇将熄的血火。
吕尚转头看着四国使者,一字一顿道:“覆我宗庙”
“就凭你们,也敢说覆我宗庙”
“你们凭的什么,是八千甲士,十七旅神血在孤眼中,不过是八千蝼蚁,十七堆枯骨。凭此,你也敢说覆我宗庙”
公子雎闻言怒极反笑,道:“大言不惭!”
“走,君子不与竖子争辩,待我联军踏破许都之日,定要将这狂徒剜心沥血,以祭旗鼓!”
其他三国使者在其后,厉声道。
“也罢,”
公孙雎拾起地上的檄文,竹简在他掌心捏得发响,道:“我等且回,望许伯莫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