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自投罗网犹未觉,已入瓮中死不知。

天昊城,东营。

这里是距离东门最近的一处兵营,驻扎着三千徐州军,由偏将何滔统领。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爆炸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东门方向传来,将整座兵营都震得微微一颤。

何滔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脸上还带着宿醉未醒的迷茫。他侧耳倾听,营外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南门方向,隐隐传来喊杀之声。

“怎么回事?”他抓起搭在床边的外袍,一边披上一边对着帐外吼道。

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将军!是……是东门那边传来的声音!”

东门?

何滔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南门打得热火朝天,东门一向是城内最安稳的地方,怎么会突然有如此大的动静?

紧接着,不等他细想,又是几声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传来,虽然比第一声要弱上许多,但那密集的程度,和爆炸声中隐约夹杂着的、无比凄厉的惨叫,让何滔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也感到一阵心悸。

那惨叫声,太短促了。

短促到仿佛刚刚响起,就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瞬间掐断。

这绝不是正常的战斗!

“来人!”何滔脸色一变,迅速穿戴好盔甲,“立刻派一队斥候,去东门查看!快!”

“是!”

然而,派出去的斥候,如同石沉大海,一去不返。

何滔站在营寨的望楼上,手脚冰凉。他死死地盯着东门方向,那里此刻已经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是一场幻觉。

可那股若有似无的、顺着夜风飘来的血腥味,却在不断地提醒他,那里,一定发生了天大的变故。

“不能再等了!”

一种强烈的不安,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当机立断,从望楼上冲了下来。

“传我将令!点齐两千弟兄,随我驰援东门!”

事态紧急,他已经顾不上向都督府请示。作为守土之将,平定城中变乱,本就是他的职责。

很快,两千名徐州军士卒,在兵营前的空地上集结完毕。他们点起火把,甲胄碰撞声响成一片,汇聚成一股钢铁的洪流。

“出发!”

何滔翻身上马,一挥马鞭,当先朝着东门的方向,气势汹汹地驰去。

在他想来,城中虽有变故,但还能翻了天不成?无论是乱民暴动,还是军中哗变,在他这两千精锐面前,都将被轻易碾碎成齑粉。

他甚至在心中盘算着,平定此次“叛乱”后,都督大人会给他怎样的封赏。

他和他身后的两千名士卒,都未曾想到,他们此行,不是去平叛,而是去赴死。他们正以一种昂扬的姿态,一头撞向一个早已为他们精心准备好的、绝望的死亡陷阱。

……

天昊城,东门。

“嘎吱——”

沉重的城门,被数十名士兵合力,缓缓向内拉开。

门外,万豪的身影,在火光中出现。他的身后,是黑压压、望不到头的,如钢铁森林般的长矛与刀盾。

五千大军,无声而立,那股由沉默汇聚而成的磅礴杀气,让门内这些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屠杀的破浪军士卒,也不禁感到一阵窒息。

就在两军即将胜利会师的时刻,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破浪军斥候,如同鬼魅般从一旁的房顶上跃下,飞奔至甘宁面前,单膝跪地,语速极快地禀报道:

“报!启禀将军,城内东向主街,发现大股敌军,约两千人,正向此地高速接近!预计不出半柱香,便可抵达!”

城内的援军?

甘宁和万豪对视一眼,非但没有丝毫的紧张,眼中反而同时爆发出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时才有的、嗜血的兴奋光芒!

送上门来的军功!

“来得好!”甘宁狂放一笑,他用那口已经卷刃的环首刀,一指城内方向,对着万豪大笑道,“万小子,城里有两千头不知死活的肥羊送上门了,弟兄们刚杀得兴起,还没过瘾,不如……一起享用?”

一个恶毒而高效的陷阱,在两位悍将的对视之间,瞬间成型。

“末将全凭副帅吩咐,万死不辞。”万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甚至没有入城,只是站在城门外,便开始冷静地下达一连串的命令。

“盾兵!入城!于门内广场,结圆盾大阵!”

“长矛手!跟进!前三排,平刺!后两排,四十五度,拒马枪!”

“弓弩手!上城楼!清理残尸,控制高点,自由射击!”

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刚入城、体力充沛的破浪军,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迅速地在东门内侧那片不大的广场上,组成一个巨大而厚实的盾阵。

磨盘大小的盾牌,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如同一堵会移动的钢铁之墙,彻底封死了街道的出口。黑洞洞的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中缓缓伸出,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而甘宁,则对着他那两千已经杀红了眼的弟兄,发出了无声的命令。

他们如同最狡猾的饿狼,迅速地、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街道两侧那些被血水浸泡过的店铺、民居与黑暗的巷道之中。他们张开了弓,搭上了箭,将最后的“瓷片雷”紧紧握在手中,将冰冷的刀锋,对准了那条即将被鲜血彻底淹没的街道。

一张由七千人编织的死亡大网,就此张开。

只等着那两千头“肥羊”,自己走进来。

……

何滔率领着两千大军,一路畅通无阻。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被风吹起的纸钱和垃圾,显得格外萧索。

越是靠近东门,空气中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就越是刺鼻。

何滔的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他勒住马缰,让部队的速度放缓了下来。

终于,他们抵达了东门前的广场。

眼前的景象,让何滔和他身后的所有士卒,都肝胆俱裂。

街道的尽头,那扇本应紧闭的东门,此刻竟然大敞四开!

门内外,到处都是友军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那熟悉的甲胄,那死不瞑目的脸庞,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怎样恐怖的屠杀。

“这……这是怎么回事?!”何滔的声音,因极度震惊变得异常尖锐。

然而,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城门内侧。

在那里,一堵由数百面巨大盾牌组成的钢铁之墙,彻底堵死了他们的去路。盾墙之后,是密密麻麻、如森林般竖起的长矛,矛尖在火把的映照下,反射出令人绝望的寒光。

这是一个陷阱!

何滔脑中“嗡”的一声,所有的侥幸与狂妄,在这一刻,都被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声嘶力竭地怒吼出来:

“中计了!后队变前队!撤!快撤——!”

然而,已经晚了。

他的撤退命令,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成为了这场盛大屠杀,开始的信号!

“杀——!”

甘宁那雷神般的爆喝声,仿佛不是从一个地方,而是从街道两侧,从他们的头顶,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下一刻,死亡,降临了。

无数的箭矢,如同黑色的暴雨,从街道两侧的屋顶和窗户中,倾泻而下!

拥挤不堪的徐州军队列,瞬间成了最完美的靶子。士兵们甚至来不及举起盾牌,就被密集的箭雨射倒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轰!轰隆!”

十几颗“瓷片雷”,被从天而降,准确地扔进了他们最密集的阵型中央!

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致命的破片,瞬间在人群中清空了一片又一片的圆形区域。被炸中的士卒,当场化为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而周围的人,也被那四散的钢珠铁钉,打得千疮百孔,哀嚎着倒下。

极致的混乱,瞬间引爆!

“稳住!稳住阵型!”何滔目眦欲裂,他挥舞着佩刀,疯狂地格挡着射向自己的箭矢,大声地嘶吼着,试图挽回这崩溃的局面。

可他的声音,很快便被更大的喊杀声,彻底淹没!

“噗嗤!”

甘宁亲自带领着数百名手持刀盾的破浪军悍卒,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从一条狭窄的暗巷中,狠狠地凿入了徐州军那混乱不堪的侧翼!

一名徐州军什长,刚刚砍翻一个被炸断了腿的同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面巨大的圆盾,便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面门上。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鼻梁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整个人向后便倒。紧接着,一柄冰冷的短刀,便从盾牌的下方,干净利落地,捅进了他的心脏。

与此同时,前方。

万豪那冰冷的声音,也随之下达。

“盾阵,向前!长矛手,推进!!”

那堵钢铁之墙,动了!

他们没有冲锋,只是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前碾压。

“噗!噗!噗!”

伸出的长矛,如同一排死神的獠牙,无情地收割着生命。任何挡在他们面前的敌人,都会被瞬间刺穿,然后被盾牌狠狠地撞开,为后面的人,腾出死亡的空间。

腹背受敌,两翼被穿插!

整条街道,在这一刻,彻底化作了一个巨大而高效的血肉磨坊!

徐州军的阵型被彻底打散、分割、包围,然后被一小块一小块地,迅速吞噬。

何滔疯了。

他挥舞着战刀,砍倒了一名从侧面偷袭他的破浪军士卒,可他一回头,却看到自己的亲兵卫队长,被一名身材魁梧长发披散,腰间挂着铜铃的壮汉,一刀连人带甲,劈成了两半!

那独眼壮汉,正是甘宁!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何滔。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军队,在惨叫和哀嚎中,如同被投入磨盘的豆子,被迅速地碾成血泥。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三道冰冷的杀机,同时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将他牢牢锁定。

何滔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三名手持短刀的破浪军士卒,正呈一个品字形,一步一步地,向他缓缓逼来。他们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