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白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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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墨一般的夜色铺天盖地漫入园林，将亭台楼阁尽数吞没。渐渐地，各处次第亮起灯火，暖黄的光晕从回廊下、水榭间、亭檐边流淌出来，在夜色中织出一片朦胧的光网。

园林深处，一座临水的敞轩灯火通明。数十位刘、张两家的年轻子弟齐聚于此，衣袂飘飘，人影幢幢。最后几位姗姗来迟的子弟匆匆入座，带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今晚这场酝酿已久的聚会，终于迎来了最引人注目的时刻。

“你们都听说了吗？”人群中，一个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渐沉的夜色，“这次两家老祖返回地球，首站就选在常盛斋。”说话的是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人，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话中的激动，“据说，要亲自为我们两家主持联合大典。”

这话犹如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顿时在人群中激起层层涟漪。低语声四起，众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一位身着青衫的年轻人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沉稳道：“我这几日细细观察，聚集在常盛斋的两家子弟，已占了年轻一辈的七成有余。”他顿了顿，刻意制造了一个短暂的停顿，“若不是事关重大，何须如此兴师动众？看来这联合之事，已是十有八九的事。”

“若真如此……”倚在朱红栏杆旁的紫衣女子忍不住开口，眸中跳动着兴奋的火花：“我们两家联手，往后在这……”

她的话未说完，就被身旁着鹅黄衣裙的少女急切地打断：“何止是联手？我听长辈们说，连今后的战略布局、资源调配都已拟好了章程！就等着在大典上公之于众呢！”

夜风掠过水面，带来湿润的凉意，水面上的灯火倒影被揉碎成点点金芒。然而这微凉的夜风，却吹不散敞轩中越来越炽热的气氛。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期待，眼底却藏着一丝不安。张、刘两家联合事关重大，待那日到来，一定会对现有的格局产生巨烈的影响。

他们心照不宣地意识到，当那个重要的日子来临，今夜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将成为历史的见证者，而他们的命运，也将在那一刻被彻底改写。

……

敞轩不远处的阁楼里，一位中年男子抬手将竹帘轻轻垂下。他面容略显憔悴，眼角的细纹在昏暗光线下愈发明显，与远处年轻人隐约传来的笑语声相比，身后这间阁楼静得能听见竹帘碰触窗棂的轻响。

他缓缓转身落座，目光扫过室内众人。这些平日里在各处都算得上人物的面孔，此刻却都低垂着眼。他沉默片刻，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刘洋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话音落下的刹那，空气仿佛凝滞了。有人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却始终低垂着眼不敢直视男子。最终，一位坐在角落的青衫人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起身回道：“我们已经往研究所派去了三波暗卫，至今……杳无音信。”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从目前的情况判断，应该是落入了他人之手。但究竟是谁动的手，目前还无法确定。”

青衫人偷眼看了看中年男子的神色，继续道：“刘洋的住处，在事发当天就被中央议会全面接管。我们的人尝试过各种途径，连刘家本家的人去了都进不去。至于刘洋本人……”他声音渐低：“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中年男子闭目，手指轻轻按上太阳穴，无奈的低声说道：“议会，议会，又是议会！把刘瑄给我叫来。”

青衫人身子一抖：“她…她现在不在常盛斋。”

“那就接通讯！”

“明…明白。”

不过片刻，一道泛着微光的虚拟影像如涟漪般在男子不远处荡漾开来。影像凝实的刹那，一道窈窕人影便倏然侧首，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将阁楼内景扫视一周后，唇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哎呦，今晚这儿可真是热闹呀！可惜小妹手头还有些火烧眉毛的急事，实在抽不开身回来与哥哥姐姐们把酒言欢了。”

“急事？”男子骤然怒目圆睁，方才的颓唐之气荡然无存，眼底迸射出慑人精光：“有什么急事能比研究所更重要？中央议会做出如此重大的议程决议，你身为议员竟毫不知情，这未免……”

“三哥这可真是错怪小妹了。”刘瑄纤指轻抬，虚拟影像随着她的动作泛起细碎光晕：“此次议程根本未曾经过议会表决，连中委的通告都是在尘埃落定后的第二天，才像秋后算账似的逐一下发。”她语速渐急，带着几分讥诮：“说不定小妹得知消息的时间，比三哥您还要晚上几分呢！”

话音未落，她忽然敛去笑意，虚拟影像周遭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度：“至于那火烧眉毛的急事——眼下最要紧的，是替我们刘家守住这岌岌可危的议员席位。所以从此刻起，常盛斋掀起的任何风浪都与我无关。”她微微前倾，目光如淬寒冰：“三哥与二哥的谋划，我早已禀明祖父。诸位若既然执意要趟这浑水，那就请自便吧！”

虚拟影像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便溃散成万千光粒，徒留阁楼内众人面面相觑。片刻的死寂过后，只听“嘭”的闷响，男子掌下的黄花梨座椅竟化作齑粉簌簌飘落。他负手踱步，玄色衣袂掠过呆滞的众人，待行至门廊暗处方才沉声开口道：“调派暗卫驻守常盛斋，即日起——只准进，不准出。”

待那道威严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处的夜色中后，阁楼内凝固的空气才重新流动。青衫人拭去额角冷汗，忙不迭地招呼着众人布置防务，檐下惊起的宿鸟扑棱着翅膀，没入沉沉的夜色。

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众人还在为接下来堆积如山的繁琐事务默默哀叹，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句“这得忙到猴年马月啊——”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就撕裂了夜空。

……

“嗡…嗡…嗡…”

敞轩内热烈的讨论戛然而止。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人，被那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惊的一哆嗦，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落在桌上，深红色的酒水漫湿了地板：“怎么回事？”他惊声问道，声音却淹没在越来越急促的警报声中。

众人争先恐后地涌向敞轩外，在空旷场地上挤作一团。夜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紧张。

“看天上！”另一个年轻人失声惊呼，手指指向夜空上方。

只见一道惨白的光束拖着长长的慧尾，如同坠落的星辰，却又带着不祥的精准度，径直朝着常盛斋呼啸而来。那光芒越来越亮，刺得人眼睛发痛。

“是陨石吗？”有人颤声问道。

“不，太快了！而且这轨迹太直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常盛斋上空突然泛起一层淡蓝色的波纹，如同倒扣的巨碗——立场护盾启动了！

“升起了！护盾升起了！”人群中爆发出短暂的欢呼。

但这欢呼转瞬即逝。那道白光不闪不避，以骇人的速度狠狠撞上了刚刚成型的护盾。

“轰——”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撞击点短暂迸发出比正午太阳还要刺目的白蓝色光芒。那光芒如潮水般扩散，瞬间吞噬了整个夜空，将常盛斋上方的云层都映照得如同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