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举着火把走夜路
那汉子吃痛,顿时火上心头。
他爬起身冲着胡秋菊怒气冲冲道:
“用你们多管闲事?那是老子花大价钱买来的媳妇儿!还是个城里的知青哩!”
“她不听话,昨儿我打了她一顿,今儿竟然敢跑了!”
他突然用膝盖猛地撞向胡秋菊小腿,被赵瑞刚一脚踢倒在地,却仍仰头大吼:
“我媳妇儿回不回家关你们屁事!这世道饿死人都不算大事儿!老子天天给她饭吃,没把她卖进窑子就算积德了!”
“等我今儿把她抓回去狠狠揍一顿,用铁链子栓结实,在牲口棚里关她几天就听话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廖荣生怒视,
“多管闲事的老家伙!有本事你把全公社买媳妇儿的都管起来啊!”
其实在这男人交代之前,三人也大致猜到他口里的“媳妇儿”不对劲儿。
当听他说完,尤其是听到“揍一顿”,“栓铁链”,“关牲口棚”之类的话时。
胡秋菊的瞳孔骤然收缩,胸腔里瞬间如爆炸一般。
男人话音未落,她的膝盖就已经顶住对方后脖颈,脚尖狠狠揣进他肩胛骨的缝隙处。
还连踹了好几脚。
边踹边骂:“知青也是你能买的?你还敢把女人当牲口?!”
男人被踹得向前扑去,脸结结实实砸在满是碎石的地上。
顿时疼得五官都拧到了一处。
但他也无力还手,只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在地上蜷缩着。
赵瑞刚抱着肩膀冷眼看着,心里默道一句:“活该!”
就当胡秋菊再次揣向男人后背时候,廖荣生突然咳嗽了两声:“这事儿先甭管了,找牛要紧。”
胡秋菊这才喘着粗气收脚,还冲男人狠狠啐了一口。
那男人瘫在地上,后背的粗布褂子已经被踢得褴褛不堪,露出的皮肉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他此刻紧闭着眼睛,微微喘着粗气,半分不敢反抗。
“走。”廖荣生指了指远处。
胡秋菊一脚狠狠踩过男人手指,然后气哼哼地往前走。
赵瑞刚看着男人抽搐的手却突然顿了顿。
对方手腕上有道新鲜的牙印。
和男人脖颈上的抓痕一样,像是都在诉说着某个知青挣扎的痕迹。
廖荣生的咳嗽声再次响起,赵瑞刚赶紧跟上队伍。
心里却在做着某些决定。
前进途中,几人都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拨开杂草丛,小心地穿过。
廖荣生走在最前面,胡秋菊和赵瑞刚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从他的背影散发出来的气势,也能感知到廖叔此刻心情并不好。
走了一阵,胡秋菊终于忍不住了。
快走两步赶上去,板着脸跟了好几步,才开口道:“廖叔,我错了。”
廖荣生回头时,正好看到胡秋菊愤愤又有些后悔的表情。
“错哪儿了?”
他扒开一从荆棘,惊飞了杂草从中的两只野鸟。
胡秋菊面色不虞:“不该意气用事,不该节外生枝。”
廖荣生点点头:“看他样子,应该是熟悉这片废墟的,原本可以从他嘴里探听到一些消息的。”
他又叹了口气,想到那男人口中的知青,也有些于心不忍。
“我知道你同情女知青的遭遇,可你这样揍他一顿也于事无补,还有可能留下隐患。”
他看了看胡秋菊,又恨铁不成钢道,
“现在特殊时期,你的拳头要跟着脑子走!”
胡秋菊低头不说话。
但脸上的表情分明不服气。
赵瑞刚上前道:“秋菊姐踢得解气,可廖叔说得在理。从那畜生嘴里扣出些信息,比揍他更有用。但下回再让我撞见这种事……”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硬,“我也决不轻饶!”
胡秋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小子!跟姐姐是一路人!”
廖荣生郑重地看着这两个年轻人:“解气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枪使!”
他又盯向胡秋菊,眼里闪过一丝锐利,
“你对他身份并不清楚,万一他与那土匪有勾结,怕是会给咱们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那几脚踹得漂亮,可别忘了咱们是来探轧钢厂的,不是来当打虎将的!”
胡秋菊刚想辩解,廖荣生又道:“你这身手,一看就不是庄稼把式。万一被盘踞在此的土匪窥见,知道来了个会功夫的‘探子’,你觉得咱们会不会直接在这片废墟里吃枪子?”
“小菊,今天我就教你一点,在危险地界暴露本事,跟举着火把走夜路一个道理——照亮自个儿的同时,也给敌人标好了靶子。”
胡秋菊闻言,方才的怒火早已化成了懊悔,只默默点头却不说话。
赵瑞刚也有些愧疚,他闷声道:“廖叔,是我们想得太简单了。后面都听您的,绝不再莽撞了。”
廖荣生看着他们紧绷的神情,叹了口气:“知道错了就好,抓紧赶路吧。”
三人再次起程时,脚步都不由自主地放轻。
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废墟,像三只觅食的野狼。
又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太阳已经升至头顶。
阳光明晃晃的。
三人转过一道废墙,就看到了大片的空地。
空地足足有四个足球场大小,地面被染成焦黑的颜色。
龟裂的沥青层
几丛顽强的野草从裂缝里钻出来,叶片上都沾着些细密的煤粉。
胡秋菊道:“看来这儿就是煤场了。”
赵瑞刚点点头:“鞍阳钢厂鼎盛时期,每天能消耗十万吨煤炭。像这样大小的煤矿,整个钢厂有十数个。纵然连轴转,也只够支撑三天的炼钢炉。所以那时候,几乎每天都有专用的火车厢送煤进来。”
他环视一圈,就看到有不少废弃的铁轨,横七竖八地插在漆黑的土里。
生锈的矿车斗倒扣着,斗底还沾着一些板结的煤块。
心底不由一阵唏嘘。
廖荣生沿着煤场边缘小心查看,朝二人招手道:“这儿有道车辙印。”
胡秋菊忙打开图纸对照了一番,道:“应该就是这条小路了!”
三人猫腰钻进去,才发现小路窄得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两侧的野蒿草比人都高出一大截。
三人慢慢穿行其中,廖荣生打头阵,胡秋菊殿后,把没有功夫的赵瑞刚护在中间。
几人十分谨慎,都觉得这里太过寂静。
方才还聒噪的蝉鸣,此刻都被高高的蒿草挡在了外面。
缓慢前进中,廖荣生突然停下了脚步,朝身后的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待蒿草沙沙声逐渐静止,他开始侧耳凝神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