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只是一名父亲。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
早已蓄势待发的特警们,动作僵硬地收起了枪械,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从极致的警惕,变成了极致的错愕与不解。
王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眼眶,却在瞬间就红了。
内鬼……
应该不是他吧?
毕竟他的亲生女儿,都刚刚死于巳蛇之手。
苏御霖快步走了过去,将呆立在原地的方振国请到了旁边一间空置的办公室。
“你们都出去吧。”
高峰和几名特警默默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办公室里只剩下苏御霖和王然,以及那个如同雕塑般沉默的方振国。
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
方振国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已经被摸得十分光滑发亮的手机。
他只是盯着那块漆黑的屏幕,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还是没有点亮它。
“这个手机是雨晴警校毕业时,参加工作后,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买的。”
“今天是雨晴的生日。”
“二十四岁。”
苏御霖和王然的身体,同时微微一震。
“我在家里……摆了蛋糕,点了蜡烛。”
方振国的手指在手机背面轻轻摩挲着,那里贴着一张已经有些褪色、边缘卷起的卡通贴纸。
“我给她唱了生日歌,许了愿,吹了蜡烛……”
“然后,喝了点酒。”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苏御霖的肩膀,望向监仓的方向。
“喝着喝着,就想来看看。”
方振国自嘲地笑了。
“看看又有什么用,又不能真的像古代时候那样,让他杀人偿命。”
苏御霖看着方振国的眼睛。【谎言共振】没有提示,他说的是真的。
方振国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苏御霖张了张嘴。
此刻他能说什么?
节哀?
保重?
任何安慰的词语,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像是一种残忍的讽刺。
“方总队……”
王然有些哽咽。
“别叫我方总队。”
方振国打断了他。
“我现在这个样子,不配这个称呼。”
他缓缓转过身,高大的身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上那盏苍白的灯。
“我当了三十年警察,抓了无数罪犯。”
“她小时候问我,爸爸你为什么要抓坏人?我说因为坏人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这是规矩。”
“她说,那坏人会不会害怕爸爸?我说因为爸爸代表的是正义。”
“她当时笑得特别开心,说她长大了也要当警察,也要代表正义。”
他摩挲着手机的手指,越来越用力。
“现在……”
“她一直想做的事情,认为天职的事情,把她的命……收走了。”
方振国自嘲地笑了一声,比哭声更让人心碎。
“我这辈子,送走过太多战友,也见过太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
“每次……每次都是我去安慰家属,告诉他们要节哀,告诉他们牺牲是有意义的,英雄会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我以为我明白那种痛。”
他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直到……轮到我自己……”
“我才知道,我他妈什么都不明白!”
这是方振国第一次在下属面前说脏话。也是他第一次,将自己最脆弱,最痛苦的一面,毫无保留地撕开在别人面前。
王然再也忍不住了,他转过身,用力擦了擦泪。
苏御霖深吸一口气。
他走上前去。
“方总队,我向您保证,雨晴绝对不会白白牺牲。”
“我……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
方振国摆了摆手,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目光死死地盯着C-01号监仓的那扇门。
那道厚重的,冰冷的铁门。
将他和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隔在了两个世界。
方振国就这么站着,盯着那扇门,一动不动。
一秒。
两秒。
三秒……
时间仿佛静止。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或许,他想冲进去,用最原始的方式,将那个畜生撕成碎片。
或许,他只是想再多看一眼,将仇人的气息,刻进自己的记忆里。
终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看向苏御霖。
“苏御霖。”
“因为回避原则,我现在……没办法再介入这个案件。”
“但是我希望……”
他停顿了一下。
“我希望你能替雨晴,把这帮王八蛋,尽数绳之以法!”
他还想说什么。
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翻涌的情绪,连同那无尽的悲痛,全部压回了心底。
“走了。”
他的背影在走廊的灯光下拉得很长,很长,显得格外孤独和苍老。
苏御霖和王然默默地跟在他身后,送他到电梯口。
电梯门缓缓关上。
在门缝合拢的最后一刹那,苏御霖看到,方振国高大的身躯猛地倚在了电梯壁上,他闭上了眼睛。
泪水,终于无声地从那布满风霜的眼角滑落。
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任由那滚烫的泪水,滑过脸颊,滴落在笔挺的警服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直到电梯到达一楼,门即将打开的瞬间。
他才迅速抬手,用粗糙的手背用力抹去泪痕,重新站直了身体。
当他走出电梯时。
他又恢复了那个众人熟悉的,省厅刑侦总队长。
背脊笔直,步伐沉稳。
身影走出大门口,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走廊里,只剩下苏御霖和王然。
苍白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王然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根递给苏御霖。
苏御霖接了过来,夹在指间。
王然自己也叼上一支点燃,点了好几次才把烟点着,猛吸一口,结果被呛得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妈的……”他捶着胸口,好不容易才顺过气,自嘲地骂了一句,“还是抽不惯这玩意儿。”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烟头那一点猩红的光明明灭灭。
“申猴案被诬陷那次,觉得天都要塌了,之后就学着抽这个。”
“有时候烦了,抽几支确实有用。”
他又吸了一口,烟雾从鼻腔里喷出,模糊了他有些失焦的眼神。
苏御霖从王然手里接过打火机,把烟点燃。
“苏哥,方总队,应该不是吧?”王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