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锶骨鸣钟
盐滩的寂静是被菌丝撕裂的。
晨光尚未刺透辐射云，昨夜难民们蜷缩安眠的盐堆缝隙里，已悄然钻出无数发丝般纤细的幽蓝菌丝。老矿工是被一阵钻心的刺痛惊醒的——他溃烂化脓的几根手指，不知何时竟与身下冰冷的盐粒生长在了一起！那些冰冷的、带着粘腻感的蓝菌丝，像活物般钻透了他早已麻木的皮肉，正贪婪地在他裸露的指骨上蔓延、缠绕、织出一层细密的蓝色菌网！
“呃啊——！”他惊恐地嘶吼，用另一只尚能活动的手疯狂抠挖、撕扯。
“噗嗤！”
被强行扯断的菌丝断口处，猛地喷出一小股带着奇异甜腥味的蓝色雾气。雾气弥散的瞬间，一个扭曲模糊的残影在蓝雾中一闪而过——是李卫国！他穿着破旧的矿工服，在福岛核电站冷却池那粘稠、翻滚的污水深处绝望地挣扎、下沉，气泡从他大张的口中涌出…
“盐里有鬼！盐里有鬼啊——！”老矿工的惨叫如同丧钟，瞬间击碎了黎明残存的安宁。
人群炸开了锅。恐慌像瘟疫般蔓延。人们尖叫着、互相推搡着，疯狂抓挠自己昨夜舔舐过盐粒的嘴唇、口腔、甚至全身皮肤！指甲抠挖着皮肤上凝结的盐晶，连皮带肉地撕扯下来。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被撕扯开的伤口下，露出的并非鲜红的血肉，而是同样爬满了幽蓝菌网的、散发着微光的蓝色骨头！
小蓝强忍着结晶蔓延至肘部的冰冷刺痛，试图再次催动胎记的力量。她将那只已覆盖着晶莹盐晶、如同冰雕般的手，伸向一片被蓝菌覆盖的盐滩。
然而——
就在她结晶的指尖触碰到那带着菌丝的盐晶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些幽蓝的菌丝仿佛遇到了最可口的养料，瞬间变得无比活跃！它们如同无数贪婪的蓝色毒蛇，顺着小蓝手臂上的盐晶结晶，疯狂地向上攀爬、缠绕、钻透！冰晶般的皮肤被强行撕裂，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更可怕的是，在那些菌丝钻透皮肤、缠绕骨骼的地方，皮肤下竟清晰地浮现出第三组冰冷的、如同烧烙般的数字烙印：
1945.8.6
海岸线旁，那口被铁算盘焚烧账簿的灰烬彻底污染、本已重新渗出净水的深井，此刻如同被烧开的巨釜，剧烈地翻腾起来！
浑浊的井水“咕嘟咕嘟”冒出巨大的气泡，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和腐烂金属混合的恶臭。浓稠得如同沥青的蓝色烟雾从沸腾的井口喷涌而出，直冲云霄！那蓝烟在空中扭曲、盘旋、凝聚，竟赫然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老秦篆——
骊 山 饥
这巨大的烟篆如同悬在盐滩上空的诅咒。烟影笼罩之处，盐滩上原本缓慢蔓延的幽蓝菌丝骤然狂暴！它们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疯狂地暴涨、扭曲、缠绕，瞬间就缠住了离井口最近的几个难民的脚踝！菌丝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如同无数冰冷的铁索，拖着惊恐尖叫的人们，朝着那口如同恶魔巨口的沸腾深井拖拽而去！
“嗡——！”
刺耳的引擎轰鸣声骤然撕裂了压抑的天空！
数十架银灰色、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iAeA标准制式无人机，如同嗜血的钢铁蜂群，穿透厚重的辐射云层，朝着沸腾的井口俯冲而下！机腹下方，尖锐的合金钻头高速旋转，发出刺耳的尖啸，目标直指那翻腾着蓝烟的井水——它们要执行净化程序！
就在高速旋转的钻头即将触及沸腾井水的千钧一发之际！
井壁上那些原本缓慢蠕动的幽蓝菌丝，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骤然收缩、绷紧！如同无数条蓄势待发的毒蛇猛地弹射而出！它们并非攻击无人机，而是闪电般缠住了七个正在井边惊恐刨挖、试图清除菌盐的难民！
“噗！噗！噗！”
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声密集响起！
那些坚韧得超乎想象的菌丝，在瞬间爆发的巨大收缩力下，竟如同最锋利的绞肉机，将七个大活人硬生生绞碎！血肉、骨骼、内脏混合着盐粒和菌丝，被一股脑地塞进了井壁几道巨大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裂缝之中！
“污染清除进度67%...” 领航无人机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混乱中响起，穿透了难民的惨叫和菌丝的蠕动声，“检测到超高浓度铯-137生物结晶样本，执行紧急采集协议。”
话音未落，一架无人机的机腹下方，弹出了一只闪烁着寒光的、布满传感器和吸附装置的合金机械爪！那冰冷的金属爪，带着不容置疑的精准和高效，径直抓向小蓝那只被菌丝缠绕、覆盖着盐晶的右臂！
此刻，幽蓝的菌丝已经爬满了小蓝大半边身体。冰冷的菌丝不仅缠绕着她的骨骼，更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虫，钻入了她的神经，侵入了她的意识。
她的意识仿佛被拖入了无底的黑暗深渊。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无数细碎、混乱、却又无比清晰的声响，直接在她全身的骨头上敲打、回荡：
- 福岛冷却池深处，李卫国那钙化的指骨，一下、又一下，绝望而固执地叩击着锈蚀的管道内壁，发出空洞的“笃…笃…”声。
- 铁算盘在癫狂中撕碎那本记载着贪婪与罪孽的账簿时，粗糙的纸页边缘刮过他干裂喉骨的“嚓…嚓…”摩擦声。
- 雅子被地底喷涌的熔岩吞噬前，那令人心悸的、清脆的肋骨折断的“咔嚓”脆响！
这些来自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亡者的“骨音”，如同百川归海，在她被菌丝缠绕的脊柱里疯狂地汇聚、碰撞、叠加！最终，凝聚成一声震彻灵魂、撕裂黑暗的巨响——
铛！！！
这无形的巨响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盐滩中央！
“轰隆——！”
铯沙铺就的地面轰然塌陷！一个巨大的深坑暴露在晨光下。坑底，并非泥土或岩石，而是一座庞大得令人窒息的——青铜巨钟！
钟体布满岁月和腐蚀的痕迹，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巨大的钟身上，覆盖着一层不断蠕动、如同活体纹身般的幽蓝菌丝网络！这些菌丝在青铜表面蚀刻出复杂而诡异的星图轨迹。而最骇人的，是那悬在钟腔中央的巨大钟舌——那赫然是半截粗壮的人类脊椎骨！断裂的骨茬在幽暗中闪烁着不祥的蓝光！
小蓝那只被菌丝缠绕的、结晶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僵硬地高高抬起！缠绕在她身上的菌丝猛地绷紧，如同无数条操纵傀儡的丝线，牵引着她整个身体，狠狠撞向那巨大的青铜骨钟！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