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橡木桶里的低语
1978年10月,枫叶如血铺满托拉夫小镇的车道。琳恩·卡特把最后一箱瓷器搬进新居时,指甲缝里还嵌着芝加哥公寓的墙灰。八岁的女儿杰西蹲在门廊玩落叶,金黄的发丝间别着枚从旧货店淘来的樱桃发卡——那是她们路过州际公路旁的跳蚤市场时买的,卖主是个戴宽边帽的印第安女人,眼神像盯着猎物的鹰。
"妈妈,地下室有怪味。"杰西突然拽她的衣角,球鞋蹭过门廊台阶上的苔藓。那栋殖民时期风格的老宅散发着潮湿的木料气息,前屋主留下的橡木衣柜占据了客厅整面墙,柜门上的藤蔓雕花让琳恩想起祖母的棺材。
"只是发霉而已,宝贝。"琳恩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注意到发卡边缘露出的金属齿——那分明是把微型梳子的形状。她伸手想摘下来,杰西却跑向草坪,追逐一只毛色斑驳的黑猫,笑声混着落叶碎裂声,飘向街角的红色邮箱。
邮箱上贴着褪色的"wele to torraville"贴纸,底下用红笔歪歪扭扭写着:"beware the b's song"(当心梳之歌)。琳恩皱眉撕下贴纸,露出底下的寻人启事——辛迪·米勒的照片被新的启事覆盖,换成了个叫凯莉·雷诺兹的少女,笑容灿烂如向日葵,失踪日期是三天前。
"新来的?"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拄着拐杖的老妇人站在铁艺围栏旁,头巾下露出的皮肤布满老年斑,像块发霉的奶酪。她的手腕上戴着串梳子形状的银饰,每片梳齿都刻着扭曲的藤蔓。
"是的,我是琳恩,这是杰西。"琳恩伸手想握手,老妇人却退后半步,目光紧盯着杰西的发卡。
"卡特太太,"老妇人压低声音,"把那东西扔了吧。三十年前,玛丽·霍洛韦就是戴着这样的发卡走进黑伍德小姐的店,再也没出来。"
杰西突然指着马路对面:"妈妈,看!那个姐姐的头发好长!"
街对面的枫树下站着个穿白裙的少女,及腰的黑发垂落如帘,遮住了大半张脸。她缓缓举起右手,手里握着把银梳,梳齿间闪过金属的冷光。琳恩眨了眨眼,少女已消失在街角,只留下几片枫叶在风中旋转。
当晚,琳恩在整理阁楼时发现了个橡木桶。桶盖边缘结着蛛网,掀开时发出吱呀的抗议,里面堆满了旧梳子,玳瑁的、骨质的、银质的,每把都缠着发丝,颜色从金到褐到灰,像串褪色的时光。最底层压着本皮质日记,封面上用烫金字体写着:"尼古拉斯·梅耶的工坊日志"。
她刚翻开第一页,楼下传来杰西的尖叫。琳恩冲下楼时,看见女儿蜷缩在沙发角落,黑猫正用爪子拨弄她脚边的银梳——那是从橡木桶里掉出来的,梳背的藤蔓花纹在落地灯下泛着幽光。
"它自己动了!"杰西浑身发抖,"我听见有人在梳头,就在衣柜里!"
衣柜门微微敞开,琳恩壮着胆子拉开,里面只有几件褪色的连衣裙,却有股浓烈的檀香混着铁锈味。她突然想起老妇人的话,抓起发卡扔进垃圾桶,却在转身时瞥见镜子里的倒影:自己的头发不知何时长了三寸,发梢滴着水珠,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第二天是小镇的丰收节,广场中央的篝火堆噼啪作响,烤玉米的香气混着松木烟味。杰西被同龄女孩拉去玩"找彩蛋",琳恩则在民俗摊位前驻足,一位印第安长者正在讲述"鹿女"的传说。
"当枫叶红过鲜血时,鹿女会带着骨梳降临,"长者的声音像砂纸磨过岩石,"她用偷来的头发编织诅咒,梳齿间藏着被谋杀的少女的冤魂。"他突然看向琳恩的头发,"夫人,你的发间有阴影。"
琳恩下意识摸了摸头发,指尖触到一片坚硬的东西——不是发卡,而是半片梳齿,嵌在发缝里,边缘还沾着暗红的碎屑。她猛地扯下来,发现那是块人骨,上面刻着细小的藤蔓花纹。
"妈妈!"杰西的呼喊从玉米地传来。琳恩冲进一人高的秸秆间,听见女儿的抽泣声从左前方传来,却在转弯时撞上了警长霍克。他腰间别着枪,眼神警惕如猎狐的犬。
"卡特太太,"他扫了眼她手中的骨梳,"你最好别卷进这事。"
"卷进什么?"琳恩后退半步,踩到个柔软的物体——是只童鞋,粉色的,鞋带上沾着泥土和发丝。她突然想起寻人启事上凯莉·雷诺兹的照片,那女孩穿着同样的粉鞋。
霍克捡起骨梳,用手帕包好:"三十年前,镇民们用少女的头发和人骨制作梳子,献给所谓的'梳头小姐',祈求丰收。后来仪式失控,被选中的祭品玛丽·霍洛韦反杀了祭司,诅咒就此蔓延。"
"祭司?"琳恩想起阁楼的橡木桶,"黑伍德小姐和你的父亲?"
警长脸色铁青,远处传来杰西的尖叫。琳恩冲进玉米地深处,看见女儿正抱着棵枫树发抖,树下躺着具骸骨,头骨凹陷处插着把银梳,发间缠绕着褪色的樱桃发卡——正是她们在跳蚤市场买的那枚。
"她戴过它......"杰西浑身颤抖,"那个姐姐,她的头发从梳子缝里长出来,缠住了我的脖子......"
琳恩抱起女儿往回跑,却发现篝火旁的人群正齐刷刷看向她们,手中握着各式各样的梳子,梳齿在火光中闪着寒光。老妇人分开人群,手腕上的银梳饰碰撞出细碎的响声:"第三把骨梳已经觉醒,鹿女需要新的发丝编织诅咒。"
回到家时,阁楼的橡木桶敞开着,所有梳子都不见了。衣柜里传来细碎的梳头声,琳恩颤抖着摸出藏在床垫下的日记,翻到1948年3月15日那页,字迹突然变得鲜红:"他们把我的头发分给镇民,每根都系着诅咒。当血月再次升起,所有梳子都会成为钥匙,打开地狱的门。"
窗外响起汽车喇叭声,记者伊森·凯斯冲进院子,衬衫上沾着血迹:"卡特太太,你阁楼里的梳子是关键!黑伍德小姐临死前说,第三把梳子在镇北的旧井......"
话音未落,整栋房子的灯光突然熄灭。琳恩感觉有双手从背后抱住她,杰西的尖叫混着梳头声在黑暗中炸开。她摸到女儿脖子上缠着的发丝,那不是人类的温度,冰冷如蛇,带着潮湿的泥土味。
"妈妈,她在我头发里......"杰西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说要帮我梳头,梳到头皮流血为止......"
琳恩摸索着打开打火机,火光中映出衣柜门缓缓打开,一个黑发少女走出来,白裙上沾满青苔,左眼黑洞洞的,手里的银梳滴着水。那是玛丽·霍洛韦的幽灵,梳齿间卡着的半片指甲,此刻正死死盯着杰西的头发。
"你们拿了我的梳子,"幽灵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就得用头发来还。"
伊森突然举枪射击,子弹穿过幽灵的肩膀,击中了墙上的镜子。镜面碎裂的瞬间,所有梳子从四面八方飞来,梳齿在空中交织成网,琳恩看见每个梳齿上都映着镇民的脸,他们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缠成巨大的藤蔓,穿透窗户爬进屋里。
"快!"霍克不知何时出现,将一瓶煤油泼向衣柜,"梅耶的梳子怕火!"
火焰腾起的刹那,幽灵发出尖啸,化作万千发丝卷入火中。琳恩趁机抓起杰西冲向门外,却在台阶上看见老妇人站在火光里,头巾滑落,露出头皮上密密麻麻的梳齿疤痕——她就是当年参与仪式的祭司之一。
"鹿女需要新的容器,"老妇人举起骨梳,梳齿刺入自己的掌心,"而你,卡特太太,你的头发和玛丽的一样金黄......"
琳恩这才想起,杰西的生父曾是托拉夫镇的人,她怀孕时曾收到过一把匿名寄来的木梳。火焰照亮了老妇人手腕上的银饰,每片梳齿都刻着同一个名字:CArter。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血月从云层中探出,将整个小镇染成暗红。琳恩摸着女儿的头发,发现不知何时,杰西的发间已缠满了细小的梳齿,像新生的藤蔓,正在悄悄汲取生命力。
而伊森口袋里的录音笔,此刻正清晰地录下井中的低语,那是无数少女的声音,在三十年后的秋夜里,终于等到了新的听众。
(第二章完,字数:28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