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紫英水溶双探病 北靖南安破庙逢
若说最近荣国府上出了什么大事,那便要说是薛蟠薛大爷被歹人趸了去后,收敛了不少性子。
本来那薛家最近于御前成风,又有不少的珍馔进贡到驾前,在京内又和老亲们交流甚笃,往来繁多。
那薛家大爷也是在京里呼风唤雨的人物,想来哪个秦楼楚馆没有留下他薛大官人的痕迹。
可是竟然就这般草草被人匡了去,听闻还险些丧命。
一时间,竞传为笑谈。
神武将军府的书房内,冯唐却披着玄色大氅,手指在摊开的京畿舆图上敲得笃笃响,一双英目却紧紧地盯着眼前桌上的一盘脆果儿。
有冯紫英捧着鎏金手炉站在一旁,看父亲盯着这脆果儿出神,终于忍不住开口:
“父亲,若是觉得这脆果不合口,何不直接去寻了薛家的货栈呢。”
冯唐看了自己这儿子一眼,沉吟一声,海下胡须微动,摆了摆手。
“你且去荣国府一趟,以兄弟之名,探望那薛家大郎。”
冯紫英顿时眉头皱起。
平日里他虽与那薛蟠有什么勾当,可是打心眼里,他是看不上薛蟠的。
如今薛蟠被打,他虽说不上欣喜,却也觉得是罪有应得,这般放浪形骸,如何不被打?
“不过是薛蟠被拐打了一顿,何苦派孩儿亲自去探?”
儿子的话在耳边一过,冯唐头也不抬,捻过一枚果子,抬手一打,冯紫英脸上顿时一热,那果儿打的粉碎。
“你懂什么。前儿薛家刚因鲜果得宠,转眼就出了这档子事,哪有这般巧合?”
他忽然抬眼,浸淫官沙两场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我问你,那薛蟠是真伤还是假伤?若是薛家使的苦肉计,背后定有大动作。”
冯紫英一怔:
“苦肉计?难不成薛家想借此掩人耳目?”
“哼,”
冯唐冷笑一声,坐在摇椅上,目光深沉。
“当年官渡之战,刘玄德不就靠装病骗过袁绍?这薛家在京里根基未稳,若想动什么手脚,必先示弱。
你且去荣国府,须得亲眼见到薛蟠的伤,再看他言行是否有诈。”
说着,他似想起什么,转身出去又回来,将一方紫檀木匣推过去,
“把这匣子里的百年人参带上,就说我惦记他身子。”
冯紫英应了声“是”,便摆了青缰御马,跨马出街,直奔荣国府而去。
青缰御马行至荣国府前,冯紫英翻身下马,身旁小厮刚要捧匣入门,却被好大一座车驾拦住了去路。
见那车驾紫色丝缰,金色贯带,冯紫英心中惊骇。
这是哪位王爵的车驾,竟然来了荣国府?
而此时荣国府正厅内,北静王水溶斜倚在紫檀雕花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玉扳指。
薛蟠穿着件宽大的素色棉袍,袖子挽到肘弯,露出的小臂上绷带层层叠叠,连耳垂都燎起了水泡。
“王爷大驾光临,真是折煞我了!”
水溶摆摆手,目光落在薛蟠臂上的绷带上:
“听闻薛兄遇了意外,本王特来探望。”
他话音刚落,冯紫英抱着木匣匆匆进来,见到水溶时吓了一跳,连忙撩袍下跪:
“末将冯紫英,见过北静王爷千岁。”
“起来吧。”
水溶抬了抬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冯紫英。
“怎么,神武将军也派你来探病?”
冯紫英起身时,恰好瞥见薛蟠转身时牵扯到肋下,疼得闷哼一声。
那闷哼声真切无比,绝非作伪。
他定了定神,将木匣奉上:
“家父听闻薛大哥受伤,特备了人参来。”
薛蟠挠了挠未受伤的半边脸,咧着嘴笑:
“劳烦冯将军挂心了。不碍事,就是被几个泼皮堵在巷子里打了顿,还放了把小火——您瞧这燎的,跟烤乳猪似的!”
他说着,竟要撸起另一只袖子,露出手背上的烫伤。
见那薛蟠依然浪荡不改性子,北静王心里暗叹一声,好大一块羊肉,竟然落在狗嘴里。
见那那烫伤起泡的模样,绷带下渗出的血色,绝非装出来的。
水溶指尖的扳指忽然一凉,他想起前儿南安郡王府的幕僚曾在酒桌上影射薛家“锋芒太露”,此刻心中猛地一沉。
“文龙可知是何人所为?”
水溶的声音冷了几分。
薛蟠摇摇头,拿那只捆的猪蹄也似的胖大爪子,抓起桌上的蜜饯往嘴里塞:
“谁知道呢!那伙人蒙着脸,说话带点南边口音。”
他说得随意,仿佛只是踩了狗屎。
冯紫英一双剑眉却皱起颇深。
南边口音?
京里敢动薛家的南边势力,除了与漕运有关的南安郡王,还能有谁?
他忽然明白父亲为何如此警惕:
若真是南安郡王下的手,那薛家受伤就不是苦肉计,而是真被人盯上了!
事已至此,便已十分明朗。
水溶站起身,拂了拂衣摆:
“既然文龙无大碍,本王就先告辞了。”
薛蟠急忙以好手挥手送别。
“王爷恕罪,我身子实在是..”
水溶摆了摆手。
“无妨,文龙好好修养便是,我府上可还等着薛家的南货呢。”
说罢,便转头离去。
冯紫英见状,急忙将参盒打开,交给一旁的香菱,叮嘱道为薛蟠补补身子,便紧跟在水溶身后出了正厅。
夜风一吹,才发现后背竟出了层冷汗。
那薛蟠本一纨袴膏粱,被那南安郡王设计抓了去,竟然能脱得身出,可见薛家本事不小。
而那南安郡王连对待薛家都能如此狠毒,真是最狠不过王爵心。
他想起父亲的话,又想起薛蟠那副憨直模样,忽然觉得这京城里的水,比他想的更深。
远处角门传来马车轱辘声,水溶的仪仗渐行渐远。
马车上,青禾侍奉着水溶换上皮衣,开口询问道:
“王爷,可是要回宅吗?”
水溶冷笑一声。
“不,吩咐车夫,带孤去那薛蟠所受灾之地看看。”
青禾应了一声,马车麟麟,直奔京郊而去。
约莫行了几个时辰,北静王下了车,在青禾搀扶下来到一片破瓦寒窑前。
却皱起眉头。
不想竟在此处看到了熟人?
“王兄,来此何干啊?”
水溶面露微笑迎上前去,与南安郡王见礼。
南安郡王也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心里却怒火滔天。
是谁捉了那薛大傻子去!
这不是把屎盆子扣在孤王头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