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血溅貔貅

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攫住了上官婉儿的整个左半边身体!陈玄礼那记凶狠的肘锤,结结实实砸在她本就受伤的左肩上,骨头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仿佛直接在脑海中炸响!紧接着是手腕被铁钳般的大手拍碎的剧痛!银簪脱手飞出的脆响,成了这场绝望反击的休止符。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抑制不住,从婉儿口中狂喷而出,如同凄艳的血色花朵,溅在冰冷潮湿、刻满恨意与貔貅图腾的石壁上,也溅了陈玄礼半边明光铠。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她纤弱的身躯狠狠撞向后方石壁,背脊与冰冷的刻痕猛烈撞击,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乱窜的金星淹没。剧痛和窒息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拖向深渊。

“哼!不知死活!”陈玄礼甩了甩拍痛的手掌,看着石壁上那刺目的血迹和瘫软在地、如同破碎人偶般的上官婉儿,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残忍与得意。他刚才那一掌拍击和肘锤,蕴含了军中擒拿分筋错骨的狠劲,足以废掉一个壮汉的手臂,遑论婉儿这样的女子。他确信,这位名动天下的上官昭容,此刻左肩胛骨碎裂,右手腕骨也定然折断,再无半分反抗之力。

他缓步上前,沉重的战靴踩在婉儿吐出的血泊上,发出粘腻的声响。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上前,粗暴地将瘫软的婉儿从地上架了起来。她的头无力地垂着,散乱的发丝遮住了苍白的脸,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只有那双被发丝半掩的眼眸深处,依旧燃烧着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焰。

陈玄礼伸出沾着婉儿鲜血的大手,毫不怜惜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火光下,那张曾经清丽绝伦、智计百出的脸庞,此刻布满血污,惨白如纸,嘴角还不断有血丝渗出,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然而,那眼神中的不屈与冰冷,却让陈玄礼心头莫名地烦躁。

“上官昭容,阶下囚的滋味,如何?”陈玄礼凑近,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浓浓的恶意与胜利者的嘲弄。“任你智计无双,任你深得陛下…哦不,是太上皇宠信,如今还不是落在本将手里?”他刻意加重了“太上皇”三个字,观察着婉儿的反应。

婉儿被迫仰着头,剧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的肩骨和胸腹的伤势,带来刀割般的痛苦。她艰难地扯动了一下染血的唇角,发出一声极轻微、却充满无尽嘲讽的冷笑,气若游丝,字字却如冰锥:

“乱…臣…贼…子…太…太子…不会…得逞…”

“放肆!”陈玄礼被这垂死的嘲讽激怒,捏着婉儿下巴的手指猛然用力!婉儿痛得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陈玄礼眼中凶光闪烁,猛地松开手,任由婉儿被亲兵架着,软软垂下头。他转头,目光扫过石壁上那狰狞的貔貅刻痕和“章怀”二字,一个阴毒的念头瞬间成形。他指着那刻痕,对身后的亲兵厉声道:

“搜!给本将仔细搜这石室!特别是刻字和这畜生图案的地方!看看咱们这位上官昭容,和前朝那位谋逆被废的章怀太子余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亲兵们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石壁,用刀柄、甚至用匕首,在刻痕周围的缝隙里疯狂地撬挖、探查。碎石和冰屑簌簌落下。

婉儿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寒意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陈玄礼这是要栽赃!要将她与前朝废太子李贤的“余孽”联系起来!李贤当年被废自尽,牵连甚广,至今仍是宫廷禁忌!若被扣上勾结前朝废太子余党、图谋不轨的罪名,不仅她死无葬身之地,更会成为太子李亨构陷陛下(李琰)昏聩失德、宠信奸佞的绝佳把柄!其心可诛!

她挣扎着想抬起头,想怒斥,却被剧痛和亲兵的钳制死死压住,只能发出压抑痛苦的呜咽。

“将军!有发现!”一个亲兵突然在貔貅图案下方、一块松动的石缝里,抠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硬物!

陈玄礼眼中精光爆射,一把夺过!扯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枚通体温润、雕工古朴的羊脂白玉佩!玉佩造型,正是一只昂首向天、口衔玉璧的貔貅!玉质上佳,包浆厚重,一看便是传承多年的古物,绝非新仿!更关键的是,玉佩背面,阴刻着两个篆体小字——“章怀”!

“哈哈哈!天助我也!!”陈玄礼捏着这枚冰冷的玉佩,如同抓住了无上的权柄,发出一阵狂喜的狞笑!笑声在狭窄的石室中回荡,如同夜枭啼鸣,令人毛骨悚然!他猛地将玉佩举到婉儿眼前,火光下,那狰狞的貔貅和“章怀”二字清晰无比!

“上官婉儿!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私藏前朝废太子信物,密会余党于这阴私暗道!这是要效仿武氏妖后,颠覆我大唐江山吗?!”

这赤裸裸的栽赃,恶毒到了极点!婉儿看着那枚不知被陈玄礼何时暗中藏入的玉佩,只觉得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完了…这逆贼…手段竟如此周密狠毒!

“带走!”陈玄礼志得意满地将玉佩揣入怀中,如同握住了胜券。“押回东宫,严加看管!待本将肃清宫闱,再请太子殿下…亲自审问这位‘章怀太子余党’!”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带着刻骨的恶毒。

亲兵粗暴地拖拽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婉儿,如同拖着一件破败的货物,踉跄着向甬道深处走去。陈玄礼最后瞥了一眼石壁上那沾染着婉儿鲜血的貔貅刻痕和“恨”字,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转身没入火把摇曳的黑暗之中。

冰冷的暗道,再次被绝望的黑暗吞没,只剩下石壁上那抹刺目的血迹,无声地控诉着。

“轰——!!!”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更加绝望的巨响,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丧钟,狠狠撞在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上!整个鹰嘴堡都在这恐怖的撞击下剧烈颤抖!冰窖顶部,大块大块的玄冰和碎石如同暴雨般轰然砸落!

“门破了!堡门破了——!!!”

“吐蕃狗!杀进来了——!!!”

堡丁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声、吐蕃人野兽般的咆哮声、兵器猛烈撞击的铿锵声、临死前的哀嚎声…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冰窖入口的甬道汹涌灌入!浓烈的血腥味和硫磺硝烟味,瞬间压过了冰窖原有的寒气!

“少将军!顶不住了!快带陛下走——!”一名浑身是血、断了一条手臂的老堡丁连滚爬爬地冲下台阶,嘶声哭喊,话音未落,一支带着呼啸劲风的吐蕃狼牙箭“噗嗤”一声,精准地钉入了他的后心!老堡丁身体猛地一僵,口中鲜血狂喷,瞪着眼睛,重重扑倒在冰窖入口的石阶上,身体兀自抽搐。

紧接着,几个面目狰狞、身披皮甲、挥舞着弯刀的吐蕃士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嚎叫着冲下台阶,贪婪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冰窖深处那巨大的冰台和台边的人影!

苏烈在堡门被撞破的瞬间,已如同被激怒的猛虎般从冰台边弹起!他一把抓起横刀,一个箭步冲到冰窖入口的台阶底部,将狭窄的通道死死堵住!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横刀斜指地面,刀尖上还滴落着刚才斩杀堡外冲入者的血珠。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赤红如血的眼睛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战意!如同守护巢穴最后幼崽的孤狼!

“谁敢上前一步——死!!!”苏烈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嘶吼,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瞬间压过了入口处的喧嚣!他那并不算特别魁梧的身躯,此刻却如同铁铸的闸门,散发着尸山血海般的惨烈杀气!

冲在最前的吐蕃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凶悍气势所慑,脚步不由得一滞!但随即,后面涌来的同伴和杀戮的欲望压倒了瞬间的恐惧。

“杀了他!宝物和美人就在后面!”一个吐蕃十夫长用蕃语嘶吼着,挺起弯刀带头扑上!数柄雪亮的弯刀,带着刺骨的寒风,从不同角度狠狠劈向苏烈!

“铛!铛!铛!噗嗤!”

狭窄的空间限制了吐蕃人的人数优势,却也让他们难以展开合围。苏烈的横刀化作一片搏命的刀光!他根本不闪不避,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一刀格开劈向头颈的致命攻击,刀锋顺势反撩,精准地切入另一个吐蕃士兵毫无防护的腋下!滚烫的鲜血喷了他满头满脸!同时,一柄弯刀也狠狠劈在了他的左臂肩甲上,火星四溅,沉重的力道震得他手臂发麻,脚下踉跄后退一步,后脚跟重重踩在冰窖冰冷的地面上!

剧痛和冲击让他闷哼一声,但堵在台阶口的身体却如同钉子般纹丝不动!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横刀再次举起,指向下一波涌来的敌人,眼中凶光更盛!身后,就是陛下和霜丫头!他退无可退!唯有死战!

“来啊!吐蕃狗崽子!爷爷送你们去见阎王——!”苏烈嘶声咆哮,如同地狱归来的杀神,再次主动迎向如潮水般涌来的弯刀!

冰窖入口处惨烈的厮杀声、兵刃撞击声、濒死的惨嚎声,如同汹涌的潮水,不断冲击着冰窖深处那片被赤金微光笼罩的相对宁静之地。

冰台上,李琰依旧紧闭着双眼,深陷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破碎的痛苦之中。肩胛骨碎裂的剧痛、脏腑被震伤的灼痛、失血带来的冰冷虚弱感、以及那该死的阳毒在经脉中反复冲撞带来的焚身之苦…无数种痛苦交织在一起,如同无数条毒蛇,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将他拖向永恒的沉沦。

然而,就在这意识混沌的深渊底部,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力量,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始终顽强地闪烁着。那是源自血脉深处的某种本能,是身为帝王、肩负山河的责任与不屈!是玄冰台上那不断蔓延、交织、散发着温暖微光的赤金色纹路,透过冰冷的冰台,一丝丝、一缕缕地渗透进他的身体,如同涓涓细流,滋养着他即将枯竭的生命之火!

入口处苏烈那如同困兽般的咆哮、兵刃撞击的铿锵、袍泽临死前的惨嚎…这些声音,如同沉重的鼓槌,一次次敲击着他沉寂的意识海。每一记重击,都让那黑暗深渊中的萤火猛地一颤,似乎要挣扎着冲破束缚!

“苏…烈…”一个极其微弱、破碎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般,在李琰混沌的识海中艰难地凝聚。那是跟随他多年、忠心耿耿的玄甲小将…他在死战…他在为自己和霜儿搏命…

“霜…儿…”另一个更加模糊、却带着无尽牵念的名字浮现。那个倔强清冷、身中奇毒、命悬一线的小丫头…她怎么样了?那玄冰…那血…

冰台之上,随着李琰潜意识深处剧烈的情绪波动,那玄冰深处原本缓缓蔓延的赤金色纹路,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陡然间光芒大盛!无数道赤金丝线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疯狂地延伸、交织、缠绕!瞬间在幽蓝的冰魄中勾勒出一幅更加宏大、更加清晰、也更加炽烈的玄奥图腾!

那图腾,隐隐似一条蛰伏于冰渊之下、却被惊扰苏醒的赤金怒龙!龙首昂然,龙目似开似阖,龙爪遒劲,龙身盘旋,散发出一种古老、威严、仿佛能镇压一切邪祟的煌煌之气!赤金色的光芒瞬间暴涨,将整个冰窖映照得如同白昼!那温暖柔和的气息也骤然变得磅礴而威严,如同无形的浪潮,猛地向四周扩散开去!

冰窖入口处,正挥刀死战的苏烈,以及那些疯狂进攻的吐蕃士兵,都在这突如其来的炽烈光芒和威严气息下,动作齐齐一滞!仿佛有无形的重压瞬间降临!

与此同时!

冰台上,李琰那一直搭在冰面、苍白修长的右手食指,在赤金光芒的映照下,猛地、极其剧烈地——向上勾动了一下!

幅度之大,甚至带动了他的整个手腕都微微抬起了一瞬!

紧接着,他那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球似乎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如同沉睡的巨龙,在深渊之底,第一次…睁开了紧闭亿万年的眼帘!虽然只是一线,却已足够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