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桃雨沾衣入帝京

楚府的晨露刚打湿桃花的花瓣,苏锦璃已将吏部的官员名册在案上铺展。楚君逸正用竹刀削制机关风筝的骨架,她瞥见他指节上的薄茧,突然伸手按住他发力的手:"昨夜又在试放飞?这新竹还带着水汽,太用力会折的。"

案几上的白瓷碗盛着新酿的桃花酒,楚君逸放下竹刀的动作顿了顿:"陈昱从京城送来密信,说沈砚近来总在深夜召见吏部尚书,名册上有三十七个官员的履历被人篡改过——籍贯栏的墨迹与梁家旧幕僚的笔迹完全相同,连墨锭里掺的朱砂比例都分毫不差。"他执杯的手突然微颤,酒液荡出的涟漪里,藏着刻意压抑的呼吸声。

苏锦璃将蜜饯推到他面前:"上月外放的江南知府在途中'病逝',仵作验尸时发现他指甲缝里有桃花粉——是京城城南独有的重瓣碧桃,而吏部侍郎的后花园就种着这种桃树。"她用银签挑出酒里的桃花瓣,"这是用新摘的碧桃花泡的,疏肝理气,你昨夜比对笔迹到寅时,多喝些养精神。"

竹刀在骨架上刻出细密的透气孔,楚君逸突然低声:"密信里提到'玉牒',说宗人府的玉牒被人动过手脚,有位宗室子弟的生母栏被改成了'宫女苏氏',而真正的生母是废后梁氏的表妹。"苏锦璃捏着蜜饯的手紧了紧,祖父手札里记载过,梁氏表妹当年因'善机关术'被选入宫,曾参与伪造先帝遗诏,左手无名指有半截指骨被机关夹断的痕迹。

院外传来铜环叩门声,陈昱的亲卫捧着个垫着锦缎的木盒跪在青石板上:"在吏部侍郎的书房暗格里找到的,是块玉牒残片,背面的刻痕与宗人府丢失的正本完全吻合,缝隙里卡着半枚银簪,簪头的桃花纹缺了个花瓣——是梁氏表妹独有的标记。"苏锦璃掀开锦缎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银簪的针脚里缠着极小的丝线,是江南织造府特供的云锦,与楚君逸母亲留下的手帕材质相同。

"是梁氏余党想扶持假宗室。"楚君逸捻起丝线放在鼻尖轻嗅,"这上面的桃花香比侍郎府的浓三倍,定是贴身佩戴的物件,和当年太皇太后藏密信的香囊手法一样。"他突然按住胸口弯腰,指缝漏出的血珠滴在玉牒上,晕染的痕迹恰好圈出"宗室子弟"的名字——赵瑾,那里藏着极小的"梁"字,是用特制药水写的,遇血显形。

苏锦璃的机关镯突然转动,镯身齿轮咬合出"巳时"二字。她将玉牒塞进楚君逸衣襟:"沈砚派来的暗卫说,赵瑾最近总以'求学'为名去国子监,实则在拉拢年轻官员,袖口绣的暗纹是梁家的'缠枝桃花',与废后常服上的纹样完全相同。"指尖划过他颈间的淡青,"你昨夜画的宗人府机关图,我补了暗格的位置,就在存放玉牒的樟木箱夹层里,是用祖父传下的'璇玑锁'锁着的。"

巳时的日头透过桃花林,宗人府的院落里飘着墨香。苏锦璃扮成誊抄文书的小吏,看着楚君逸混进整理玉牒的史官队伍。吏部侍郎正指挥人将个樟木箱抬进密室:"大人说,务必在春闱放榜前把假玉牒换上去,箱底的夹层能藏下真本,锁是楚家旧制的'桃花锁',只有楚君逸能打开。"

文房四宝的铜镇纸突然坠地,苏锦璃弯腰捡拾的瞬间,听见密室传来低语:"赵瑾已拉拢了二十个新科进士,只要他认祖归宗,这些人就会联名上奏请立他为皇太孙。"她突然将砚台打翻在侍郎衣襟——墨汁晕开的地方,显出藏在里面的桃花锁钥匙,齿痕与楚君逸母亲留下的钥匙完全相同。

未时的风卷着花瓣掠过宗人府的飞檐,楚君逸站在碑亭的阴影里,看着苏锦璃将机关蚁放进樟木箱的缝隙。蚁群爬过的路线在阳光下发光,标记出真玉牒的藏匿处。突然,偏殿传来竹简翻动声,赵瑾正将密信塞进《宗藩条例》的夹层:"这上面写着如何伪造'先帝托梦'的证据,只要在钦天监的星象图上动些手脚,就能让百官信服。"

苏锦璃的机关镯发出蜂鸣,她拽着楚君逸躲进横梁。赵瑾的谋士指着密信上的朱砂印:"这是用梁氏表妹的血混的印泥,当年她帮太皇太后伪造遗诏时留下的,遇春闱的桃花香会显出'受命于天'四个字。"横梁上的灰尘落在楚君逸手背上,他突然想起父亲手札里的话:"梁家的印泥里掺了西域的龙脑香,燃烧时会冒紫烟,是他们联络的暗号。"

夜幕降临时,楚府的厨房飘着甜香。苏锦璃正将桃花酒倒进温酒壶,楚君逸从背后环住她的腰:"明日春闱放榜,我想混进宗人府把真玉牒取出来。"他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带着暖意,"你新做的机关簪能打开桃花锁,就插在你的发髻上吧,若我两个时辰没回来,就去通知沈砚的人。"

温酒壶的铜嘴吐出白雾,苏锦璃突然转身:"我在你的腰带里缝了片桃花形的铜片,能打开宗人府的侧门暗锁,锁芯是祖父当年修的'九转桃花'。"她用指尖戳了戳他胸口,"赵瑾的护卫擅长用机关网,你右肩的旧伤还没好,被网住会扯裂伤口的。"楚君逸捉住她的手指,在掌心轻轻摩挲:"昨夜我翻到你二十岁做的桃花机关盒,盒底的暗格还能打开,就像当年在江南桃花树下你送我时一样。"

子时的宗人府,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樟木箱上。楚君逸正用机关簪撬动桃花锁,锁芯转动的轻响里,苏锦璃突然拽住他——箱盖内侧的暗格里藏着毒针,针尖泛着的绿光与梁家旧毒药完全相同。她甩出银丝缠住箱盖的铜环,借力将箱子翻倒:"是'桃花落'机关!开箱的人会被毒针射中咽喉!"

密室的石门突然落下,赵瑾的声音穿透黑暗:"楚君逸,你母亲当年就栽在这机关上,你也陪她去吧!"他举着火把靠近的瞬间,楚君逸突然将血滴在假玉牒上——牒纸遇血竟显出"梁氏伪造"四个字,是护麟卫特有的显影药水。"这才是真迹该有的样子!"楚君逸举牒的手稳如磐石,"你手里的不过是仿品!"

回到楚府撬开樟木箱的暗格时,晨露已打湿窗纱。真玉牒泛着陈旧的墨香,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永乐二十七年,皇侄赵瑾,生母梁氏(废后表妹),因母罪被贬为庶人,永不得入宗籍。"落款处的朱批赫然写着:"若后世有梁氏余党妄动玉牒,护麟卫可凭血誓处置",钤印是先帝独有的"亲贤爱民"小印。

卯时的春闱放榜处已围满考生,赵瑾正穿着锦袍接受祝贺:"诸位同年,本王已认祖归宗,日后定不忘提携!"苏锦璃将机关镯的齿轮校准,转头看见楚君逸正将真玉牒塞进贴身锦囊:"沈砚说,他已让人在钦天监的星象图上找到篡改痕迹,就等赵瑾把假玉牒拿出来。"他突然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木盒,"这是用江南的黄杨木做的,能防蛀,装你的机关零件再好不过。"

放榜的鼓声敲响时,赵瑾突然带着新科进士跪在太和殿前:"求陛下立臣为皇太孙,以固国本!"苏锦璃正给机关风筝上弦,听见这话突然笑道:"王爷怕是忘了,你的玉牒是伪造的,真正的牒文在这里。"她指尖划过楚君逸的袖袋,那里藏着梁氏表妹的供词,说当年是吏部侍郎逼她将赵瑾的生母栏改写成宫女苏氏。

沈砚的龙辇停在殿前的瞬间,楚君逸突然展开真玉牒:"陛下请看,这才是宗人府的正本!"他将星象图的篡改处指给众人看,"这上面的'紫微星动'是用梁家特有的颜料画的,遇桃花香会褪色!"进士哗然的刹那,梁氏表妹的贴身宫女突然从人群冲出,捧着当年的接生记录:"奴婢作证!赵瑾的生母就是梁氏!"

混战在鼓声中落幕。楚君逸站在丹陛上,看着苏锦璃将赵瑾的罪证递给沈砚。远处传来礼乐声,陈昱的声音穿透喧嚣:"吏部侍郎已被收押,梁氏余党正在清点,沈砚说要给楚兄记大功。"苏锦璃突然指着天边的流云:"你看那朵桃花形状的云,像不像你做的机关风筝?"楚君逸笑着将她揽入怀中,殿前的桃花香,竟与楚府后院的花香一模一样。

回到江南时,春雨已漫过运河。苏锦璃坐在船尾煎药,看着楚君逸将新采的桃花晒干。他最近气色极好,正用竹刀给她雕机关镜的镜柄:"沈砚说,他要下旨重修宗人府玉牒,用楚家的机关术做防伪,以后每十年由护麟卫和宗人府共同核验。"药香漫延的船舱里,他突然低头在她发顶印下轻吻:"这宫廷的纷扰,总算要真正平息了。"

船窗外的江南已开满桃花,苏锦璃看着药汁在碗里翻滚,突然想起祖父手札里的话:"机关再巧,难掩人心善恶;权谋再深,终敌不过天道昭彰。"她将药碗递给楚君逸,看着他一饮而尽,突然指着他嘴角的药渍笑:"像只偷喝花蜜的春蝶。"楚君逸捉住她的手腕,将沾着药汁的指尖含进嘴里,眼底的笑意比两岸的桃花还艳。

楚府的桃花林已落英缤纷,苏锦璃坐在石凳上,看着楚君逸将机关风筝放飞。风筝的桃花翅膀在风中舒展,她突然想起初见时他在桃花树下递来的机关鸟,和现在眼底安稳的笑意。"等麦收后,我们去京城看护城河的荷花吧。"楚君逸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衣传来,"听说那里的荷花,能映出世间所有的清朗。"

江南的春风轻柔地吹过庭院,仿佛是大自然的巧手,轻轻拂过每一片花瓣。那满地的桃花瓣如同一层柔软的地毯,被春风卷起,在空中翩翩起舞。

楚君逸和苏锦璃并肩站在廊下,他们的身影被这漫天飞舞的花瓣所覆盖,宛如一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卷。这幅画里,没有权谋的纷争,没有刀光剑影的厮杀,只有相依相伴的两个人,和那漫天飞舞的桃花。

远处的驿路上,扬起了一片烟尘,那是新的宫书正快马加鞭地递往江南。然而,这一切似乎都与他们无关,他们的目光只落在彼此身上,以及那漫天飞舞的桃花。

桃花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机关风筝的翅膀上,仿佛给这只风筝注入了生命。它在春风的吹拂下,缓缓升起,带着他们的期许和梦想,飞向那高高的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