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雨打芭蕉动京华
楚府的晨露刚被夏雨打落,苏锦璃已将江南盐道的舆图在案上铺展。楚君逸正用刻刀打磨机关伞的伞骨,她瞥见他指缝间的木屑,突然伸手按住他发力的手腕:"昨夜又在试新伞?这紫竹刚剖的还带着潮气,太用力会劈裂的。"
案几上的白瓷碗盛着新熬的荷叶粥,楚君逸放下刻刀的动作顿了顿:"陈昱从京城送来密信,说沈砚近来总在御书房留到深夜,案上的奏折里夹着江南盐商的账册,其中'恒昌盐号'的进项,与三年前靖王私藏的军饷数目完全相同。"他舀粥的手突然微颤,瓷勺碰撞碗沿的轻响里,藏着刻意压抑的咳嗽声。
苏锦璃将蜜饯推到他面前:"恒昌盐号的掌柜上周突然暴毙,仵作验尸时发现他指甲缝里有龙涎香——是御书房特有的熏香,混在毒药里不易察觉。"她用银簪挑出粥里的莲子,"这是用西湖的莲蓬新剥的,清热解暑,你昨夜研究账册到天亮,得多吃些养脾胃。"
刻刀在伞骨上划出细密的穿线孔,楚君逸突然低声:"密信里提到'盐引',说沈砚发现去年发放的盐引有半数是伪造的,边缘的水印是东宫旧人仿的,和太子监国时用的印鉴只差半道纹路。"苏锦璃捏着蜜饯的手紧了紧,祖父手札里记载过,伪造盐引需用楚家特制的水印纸,而当年负责监制的,正是皇后梁氏的表兄。
院外传来铜环叩门声,陈昱的亲卫捧着个浸过盐水的布包跪在青石板上:"在盐号掌柜的棺木里找到的,是半张盐引,背面用朱砂画着北斗七星,与钦天监丢失的星图残片能拼合完整。"苏锦璃展开布包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盐引边缘的齿痕里卡着极小的木渣,是御书房特有的紫檀木,与沈砚案几的材质完全相同。
"是沈砚身边的人在做手脚。"楚君逸捻起木渣放在鼻尖轻嗅,"这上面的龙涎香比御书房的浓三倍,定是贴身伺候的人才有机会弄到。"他突然按住胸口弯腰,指缝漏出的血珠滴在盐引上,晕染的痕迹恰好圈出"恒昌"二字——那里藏着极小的"梁"字,是梁家特有的暗记。
苏锦璃的机关镯突然转动,镯身齿轮咬合出"未时"二字。她将盐引塞进楚君逸衣襟:"沈砚派来的暗卫说,御书房的总管太监最近总往冷宫送东西,包裹里露出的盐引边角,和我们找到的这半张纹路一致。"指尖划过他颈间的淡青,"你昨夜画的御书房机关图,我补了暗格的位置,就在书架第三层的《资治通鉴》里。"
未时的雨丝斜斜织着,恒昌盐号的废墟里还飘着盐粒的腥气。苏锦璃扮成查勘灾情的小吏,看着楚君逸翻检烧毁的账册。最底层的焦纸里,露出半行墨迹:"每月初三,送'货'至京郊白云观,用荷叶包三重。"楚君逸抚摸着纸边的水痕,突然道:"是用西湖的荷叶,纤维里带着特有的莲香。"
废墟的木门"吱呀"作响,个披着蓑衣的道士走进来。他袖口滑落的盐引碎片,与他们找到的半张严丝合缝:"掌柜的死,是因为他想把'东西'交给楚先生。"苏锦璃握着笔的手紧了紧,突然将砚台打翻在道士衣襟——墨汁晕开的地方,显出藏在里面的龙纹令牌,是沈砚亲卫的信物。
酉时的雨势渐大,白云观的香炉里飘着与御书房相同的龙涎香。楚君逸站在三清殿的廊下,看着苏锦璃将机关蛙放进供桌下。蛙群爬过的路线在暮色中发光,标记出暗格的位置。突然,偏殿传来争执声,总管太监正将个荷叶包塞进神像底座:"这盐引若被楚君逸找到,咱们都得掉脑袋!"
苏锦璃的机关镯发出蜂鸣,她拽着楚君逸躲进横梁。太监的同伙指着荷叶包上的绳结:"这是梁家的'双蝶结',只有皇后的人会打,定是废后在冷宫发的指令。"横梁上的灰尘落在楚君逸手背上,他突然想起父亲手札里的话:"梁家的绳结暗藏密码,双蝶结代表'今夜三更,西角门'。"
夜幕降临时,楚府的厨房飘着甜香。苏锦璃正将荷叶粥盛进白瓷碗,楚君逸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今夜我想去趟白云观,把剩下的盐引找出来。"他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带着暖意,"你新做的机关伞能防雨,伞骨里还能藏银针,就借我用用吧。"
瓷勺搅动粥碗的涟漪里,苏锦璃突然转身:"我改了伞柄的机关,转动三圈能弹出迷烟。"她用指尖戳了戳他胸口,"废后的人擅长用淬毒的袖箭,你左肋的旧伤还没长好,万不可大意。"楚君逸捉住她的手指,在掌心轻轻摩挲:"昨夜我翻到你十七岁做的机关鱼,鱼尾还能摆,就像当年在西湖放生的那条。"
子时,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唯有雨声淅淅沥沥,仿佛天地间都被这细密的雨丝所笼罩。白云观在这雨幕中显得格外静谧,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楚君逸静静地站在三清殿的阴影里,他的身影被黑暗所吞噬,唯有手中的机关伞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这把机关伞不仅是他的避雨工具,更是他的秘密武器,伞柄中暗藏着各种机关和暗器,以备不时之需。
苏锦璃则轻盈地穿梭在三清殿的神像之间,她的动作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她将一只小巧的机关鼠放在了神像底座的缝隙中,然后轻轻地推动了一下机关鼠背上的按钮。机关鼠立刻开始沿着缝隙爬行,它的背上闪烁着磷粉的光芒,在黑暗中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轨迹。
就在这时,西角门处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楚君逸和苏锦璃对视一眼,两人都立刻警觉起来。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西角门,透过门缝,他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废后梁氏的亲卫。
那名亲卫正鬼鬼祟祟地将一些东西塞进一个竹筒里,然后将竹筒藏在了门后的角落里。楚君逸定睛一看,那竹筒上的刻痕竟然与楚家密室中的箭筒纹路一模一样!
"楚先生果然来了。"废后突然从神像后走出,手里举着半张盐引,"只要你把另一半交出来,我就告诉你沈砚的秘密。"她将盐引往烛火上凑的瞬间,苏锦璃突然甩出银丝缠住她手腕——烛火照亮她身后的密信,写着"沈砚默许盐商走私,实为筹钱养私兵",落款处的朱砂印是伪造的皇帝宝印。
回到楚府撬开竹筒的暗格时,晨露已打湿窗纱。完整的盐引泛着荷叶香,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每月初三,以盐引为凭,从江南运十船私盐至京郊,换白银养兵,待时机成熟..."后面的字迹被水浸模糊,只留下个极小的龙形——是沈砚独有的标记,暗示此事与皇帝有关。
卯时的江南运河已泊满盐船,恒昌盐号的伙计正往船上搬运木箱。苏锦璃将机关镯的齿轮校准,转头看见楚君逸正将盐引塞进贴身锦囊:"沈砚说,他故意放出假消息引蛇出洞,真正的私盐早就被江南水师截获了。"他突然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木盒,"这是用西湖的阴沉木做的,防水防潮,装你的机关零件再好不过。"
雨停的刹那,苏锦璃突然指向运河对岸——废后的亲卫正举着火把冲向盐船,嘴里喊着"烧了证据"。楚君逸展开盐引的瞬间,江南水师的战船同时升起风帆:"奉陛下旨意,捉拿叛党!"亲卫慌乱的瞬间,苏锦璃甩出机关伞,伞骨弹出的迷烟笼罩了整个码头,待烟雾散去,所有亲卫都已被捆住,嘴里还咬着来不及吞下的密信。
沈砚的钦差船停在码头的瞬间,楚君逸突然呈上盐引:"大人请看,这就是他们私通的证据!"他将亲卫咬碎的密信拼起来,"上面写着废后想借私盐之乱逼宫,拥立三皇子复位。"钦差展开沈砚的密旨,上面的朱批赫然写着:"楚君逸可便宜行事,必要时动用江南水师。"
混战在晨光中落幕。楚君逸站在码头的青石上,看着苏锦璃将截获的私盐登记入册。远处传来船桨声,陈昱的声音穿透水汽:"京城来报,废后已在冷宫自缢,三皇子被终身圈禁,沈砚说要给楚兄记大功。"苏锦璃突然指着天边的彩虹:"你看那虹的弧度,像不像你做的机关伞?"楚君逸笑着将她揽入怀中,江风带着荷叶的清香,拂过两人交握的手。
回到楚府时,夏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苏锦璃坐在药炉前煎药,看着楚君逸将新采的薄荷晒干。他最近气色极好,正用紫竹给她雕机关镜的镜柄:"沈砚说,他其实早就知道私盐的事,故意引而不发,就是为了一网打尽梁家余党。"药香漫延的厨房里,他突然低头在她发顶印下轻吻:"这宫廷的风雨,总算快停了。"
窗外的芭蕉叶被雨水打湿,苏锦璃看着药汁在碗里翻滚,突然想起祖父手札里的话:"权谋如棋,看似攻伐,实则守心;机关再巧,不及人心剔透。"她将药碗递给楚君逸,看着他一饮而尽,突然指着他嘴角的药渍笑:"像只偷喝晨露的小鹿。"楚君逸捉住她的手腕,将沾着药汁的指尖含进嘴里,眼底的笑意比雨后的阳光还亮。
楚府的荷花池已开满粉荷,苏锦璃坐在池边的石凳上,看着楚君逸将机关船放进水里。船尾的尾舵转动时,惊起满池蜻蜓,她突然想起初见时他淋湿的衣袍,和现在眼底安稳的暖意。"等入秋了,我们去京郊看红叶吧。"楚君逸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衣传来,"听说那里的红叶,能盖住所有宫廷的血色。"
江南的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青石板上,映出两人依偎的影子。远处的驿路传来马蹄声,新的宫书正快马加鞭递往江南,而楚君逸已将机关伞撑开,遮住苏锦璃头顶的阳光,伞骨转动的轻响里,藏着只有他们懂的默契——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这把伞都会为彼此撑起一片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