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人纯洁滴小龙

第四百一十章

林书友第一时间伸手抓住了那把雨伞,想要将它从彬哥手上扯下来,小小的皮开肉绽对他们而言本就是家常便饭。

然而,伴随着阿友尝试发力,他愕然发现,这倒刺不仅是深入彬哥右手血肉,更是嵌入到了彬哥手骨上。

林书友不敢再继续发力了,他生怕奋力之下,把彬哥变成“脱骨凤爪”。

润生把手探入登山包,打算将黄河铲的铲头取出,只等小远一声令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及时止损,把谭文彬右手剁下来。

李追远:“带走,上车。”

谭文彬被带上了车。

林书友发动了车子,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李追远伸手指了方向,示意阿友把车开过去。

来时路上见过,那里有座处于停工阶段的公园。

后车座上,谭文彬身体不断抽搐,他的眼睛呈现出蛇眸,可这次,连蛇眸也正被黑色不断渲染。

润生的手压着谭文彬的胳膊,防止他忽然发癫,影响汽车行驶。

林书友一边开车一边通过后视镜,焦急观察着彬哥的情况。

“噗哧……”

李追远打开了一罐健力宝,将吸管插入,默默地喝了起来。

少年的这一动作,让林书友和润生内心都得以平复。

连谭文彬在听到这开罐的声音后,抽搐程度也比先前降了不少。

到地方了。

这座公园规划占地很大,不知何故停工,使得这儿暂时成为城市里一片水电不通的杂地,就算是流浪汉也不乐于待在这里。

润生将谭文彬背起,快速来到深处,将谭文彬安顿在一只白天鹅小船上。

小船所处的河道里,没有一滴水,

“警戒。”

“明白!”

“明白!”

润生和林书友各自向远处散开。

李追远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抵在谭文彬眉心处,右手接连翻开谭文彬的眼皮。

情况很糟糕,老东西在将自己空“躯壳”送去顶罪后,接下来想要在俗世间重新复苏,那最好的方法就是择一个合适的载体。

也就是民间常说的,借尸还魂。

载体不能随便选,选个普通的,用不了多久这具身体就会腐朽,反而会让老东西为此损耗那本就所剩不多的执念。

谭文彬一直走的是御灵术道路,无论是前期带着俩怨婴干儿子还是现如今身负四兽灵,都让谭文彬的身体早已适应了这种被附着的状态。

苏洛那是天生的,所以生前频繁被鬼差上身当公馆;

谭文彬这是后天的,通过一轮轮装修在一个普通地段把自己装修成了高端公寓。

因此,谭文彬是真的适合被“借尸还魂”。

李追远猜到了老人进餐馆时带的那把伞有问题,更大的问题是在他们四人重返餐馆前台时,那把伞居然还无比乖巧地留在那里。

少年是多么谨慎的一个人,以前地上捡个铜钱,都得层层封印,再将自己的手进行包裹,才敢去尝试接触这种特殊玩意儿。

但这次,少年却直接吩咐谭文彬徒手去接。

因为,谭文彬本身,又是最不怕被“借尸还魂”的。

当年魏正道自创《五官图》企图镇杀自己,失败后,《五官图》流落人间,化作五兽。

企图重整《五官图》的猪,被李追远灭杀了,余下的四兽被少年置入谭文彬的体内,事实上,谭文彬等同代替了那头猪的位置,于自己身体里重新构筑了新的平衡。

这也就意味着,谭文彬本身,就是一具行走的人形封印。

李追远没急着有所动作,他还得再等等,等老东西浸润得更深些,再关门打狗。

伞皮已经脱落,里面的架构也正在快速生锈剥离,在少年用手去剥开后,里头呈现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剑。

很完美。

完美得像是削皮切块插入牙签的果盘。

论体魄,谭文彬不如润生;论天赋,谭文彬不如林书友。

谭文彬属于普通人的天花板。

所以,每次帮谭文彬做规划时,李追远都刻意降低风险系数,不求激进、只图稳妥。

要是真把老东西一整个封进去,那接下来就该找个棺材把谭文彬装进去埋了,因为谭文彬无法与体内另一个强大独立的“意识”抗衡。

好在,老东西为了能在漫长镇杀中保持存在,他自个儿给自个儿不停地剥壳去皮剔核,最后被献祭出去顶罪的“空壳”是老东西最后一点人性残留。

现在,在这把剑里的,不是原汁原味的老东西……只是汁味。

只要接下来,李追远能把其执念打散,那就等同于帮谭文彬认主了这把锈剑。

而这,就是第一根萝卜。

等着等着,见火候差不多了。

少年将一张清心符贴在了谭文彬额头,而后原地设案,插上三根清香。

随即,少年口念咒语,掐印,准备施法。

实则指尖轻搓,一根红线释出,连接上了谭文彬。

谭文彬的意识深处,只剩下了一座孤岛。

孤岛四周,立着四座即将涣散的虚影,分别是蚣、猿、牛、蛇。

在面对外来入侵时,它们四兽没有退路,只能帮着谭文彬做殊死一搏。

当李追远的意识出现在这里时,四兽即将崩溃的虚影,为之一振。

硬生生地,将四周澎湃汹涌的黑色洪流往外又推出了一些,把孤岛的面积扩大。

在己方阵营里,少年哪怕什么都不做,仅仅是出现,都能起到极大的精神激励效果。

“小远哥……我快顶不住了。”

“彬彬哥,你做得很好。”

后半句,李追远没说出来,那就是谭文彬让自己,在那条沾满鸟屎的天鹅船旁边,多等待了一刻钟。

这一刻钟时间,本不在少年的计划里,是谭文彬个人的超常发挥,层层滞缓抵抗,给他自个儿争取出来的。

虽然,这确实有点浪费时间。

但从个人角度而言,亦是一次难得的历练。

每次给自己伙伴们做规划设计时,伙伴们总能给予自己惊喜,他们会靠着自己的努力,往上再蹦一下,超出预期。

嘴上都说着靠着自己来躺,可私底下,一个比一个奋进。

“可以了,彬彬哥,你可以休息了,

“明白!”

谭文彬收起抵抗,黑色洪流在他这里寻到了破口,疯狂涌入。

李追远举起手臂,沉声道:

“《五官图》,收!”

四座兽灵虚影全部后撤,化作四道流光,没入谭文彬体内。

这最后一片孤岛,刹那间被彻底覆盖。

“《五官图》,开!”

下一刻,一道光点出现,又在顷刻间铺陈开,覆盖了这一片黑色洪流,如同形成了一片新的陆地,只是这陆地,是在洪流之上漂着的。

谭文彬盘膝而坐,周身蜈蚣环绕、蟒蛇盘旋、青牛吐息、猿猴咆哮。

李追远站在谭文彬身侧,少年的左手,搭在了谭文彬肩膀上。

“我要活,我要活,我要活!”

四周地面,出现了一片片龟裂,下方的黑色洪流正在疯狂向上涌动,企图将这片覆盖着自己的陆地卷崩。

李追远面无表情,只是不停地给谭文彬进行加持。

比消耗战,李追远是真不怕,少年就不信,自己会比不过这个被镇磨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甘蔗!

僵持,僵持,僵持……

地面上的龟裂不断出现,又在不断被修复,始终无法被击穿。

许是那份执念也察觉到了危机,没有再继续大范围消耗,而是集中到一点。

“砰!”

一个口子被击穿,似个泉眼,开始“咕噜咕噜”冒出黑水。

这个场景,在这个地方,还挺应景,毕竟济南又称泉城。

只是本地的泉水,各个清幽别致、沉淀的是历史文化之厚重;

眼前这黑色的泉,涌出的,只有那令人作呕的腥臭执念。

至今仍无特例,凡是为了“活”下去、为了继续存在的,就会越来越不像个人。

连死倒,都算是不是人里头,最拟人的了。

嗯,比如自己的那位好师父。

黑色泉水携赫赫威势,向着李追远冲击而来。

李追远摊开右手,掐印,沉声道:

“酆都十二法旨——鬼门,开!”

“嗡!”

一座鬼门,矗立在少年与谭文彬面前,伴随着一阵轰鸣,黑泉的冲击,被稳稳挡住了。

黑泉重新蓄力,而后更换方向,从另一侧再度冲来。

“鬼门,开!”

“嗡!”

又一座鬼门立下。

黑泉的第二轮冲击,又一次被挡住了。

它开始酝酿下一次。

李追远则仍在继续掐印。

黑泉开启新一轮冲锋,但这次,它忽然一改先前平面路径,转而快速扬起后再垂直落下,自上而下,发动攻势。

“鬼门,开!”

“嗡!”

一座鬼门,平放在少年与谭文彬的头顶。

黑泉,又一次无功而返,连续三次的冲击,对其产生巨大消耗,那处泉眼,也开始逐渐变弱,且这一趋势,看似无法逆转。

打散执念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其绝望。

“嗡!嗡!”

哪怕黑泉没有再进攻,但李追远又以术法凝聚出两座鬼门。

这下,像是给二人所在位置,原地盖了一座房子,全是用鬼门盖的,有四壁有屋顶。

在江湖人眼里,鬼门代表着酆都传承;在阴司众鬼眼里,这代表着无上权柄。

但在少年这里,就是一个简单实用的手段,它用在这里其实太过富余,没性价比。

可当你积攒与底蕴足够后,再去花费心思去寻求什么精细应对,反而是一种浪费。

李追远就是要以这种方式,震得它无可奈何,就是要震得它绝望,最后将“震”转化为“镇”。

效果,达到了。

黑泉的喷涌继续滑落,直至泉眼干枯。

它不再往外冒了,连先前破开的口子,也渐渐复原,四周的地面,重归平整,只有在静心之下,还能隐约听闻到下方传来的浪涛声。

执念像是消散了,《五官图》好似完成了封印。

“轰!”

就在这时,李追远与谭文彬下方,这处唯一没有鬼门防御的区域,地面凹陷破裂,黑泉如凶猛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吞了上来。

它找到了唯一的破绽。

但它没有去想,为什么这里会留有破绽。

少年右手向下抓取,九江赵氏本诀运转。

于无形中抓住有形,少年将它给禁锢了。

这一刻,双方的角逐,直接进入白热化。

现实里。

白天鹅小船内,坐在谭文彬身边闭着眼的李追远,额头浮现出汗珠,面色泛起些许苍白。

少年还不累,但身体在此时又开始拖后腿,有点无法承受住这种持续高频的消耗。

不过,问题也不算很大,毕竟鼻血还没流。

而这黑泉,显然也没有了将少年鼻血逼出来的余力。

赵氏本诀,乃赵无恙这位草莽出身的龙王所创。

普通赵家人,终其一生,无非是将它当做控水为主的法门在修行。

赵毅作为赵家历史上直追先祖的天才,他的赵氏本诀早早就步入了“人心似水”的层次。

李追远帮赵氏本诀做过提升,将其拔起到针对灵魂与意识的高度。

当然,这并非全是李追远的功劳,只能说赵无恙本人曲高和寡,后世子孙无法真正意义上领悟先祖传承真谛。

没有李追远,赵毅也能逐步领悟到这个阶段,但有了李追远的“提升”,相当于帮赵毅提前点明道路,那里明确有先祖所在,无需彷徨与试错,从而大大缩短了这一进程。

如今,这口黑泉,终于输在了与李追远的这场鏖战之下。

当它意识到,只要少年在这里,那它就绝无机会后,这份执念,就此瓦解。

地面下方的黑色洪流,不再汹涌,开始变得平静。

这次,是真的成功了。

李追远一直搭在谭文彬肩膀上的左手,轻轻拍动,一连拍了四次,每一次都有一尊兽灵从谭文彬体内飞出,落于四角位置。

谭文彬,是这里唯一中心。

《五官图》交相辉映,玄奥流转,彻底稳固。

魏正道当年拿这个自杀,失败了;但这世上,又有几个魏正道?

地面,开始变得透明,下方的黑色流水变得纯澈。

这里,看起来像是冬日里结了冰的湖面。

唯一的清澈泉眼,就在谭文彬盘膝而坐的身前,泉水环绕着谭文彬身体流动。

一切,美好而宁静。

谭文彬睁开了眼:“小远哥……”

李追远:“结束了。”

少年没急着离开,而是继续静静地打量着这里。

当谭文彬不借用这股力量时,一切都是岁月静好;但当谭文彬提取这股力量时,清泉会即刻变黑,等用完后,才会重新沉淀变清。

风险,依旧存在。

不过,驾驭任何力量,都存在着风险。

李追远现在所看的,也不仅仅是当下的,而是未来。

等谭文彬死后,如果不好好处理谭文彬的遗体,这处执念就会再次爆发。

相类似的未来风险还有很多。

润生死后,即使没有契机触动或者有心人推动,他的身体也极容易变成死倒,而彻底变为死倒的润生,将不知有多恐怖。

林书友死后,靠真君体系传承的白鹤真君,或许会因与林书友之间的情分,对林书友未来的孩子额外照顾,也会很好说话,但阿友的孙子、曾孙呢?

他们可和童子没有情分,那么童子就有极大可能,突破规则窠臼,成为笼罩在历代林家人上方的阴影。

更别提李追远手里的各种邪物,比如刚刚进化成功的恶蛟。

自己在时,它们一个个无比乖巧,自己要是不在了,谁能压制住它们?

当你越来越强,站得越来越高时,就会越来越理解龙王虞当年的做法。

每一代虞家龙王寿元将尽时,都会提前要求自己的伴生妖兽自尽。

唯一没这么做的虞天南,最终招致龙王虞的覆灭。

李追远现如今,也到了需要思考这一问题的阶段了。

好在,他还年轻。

更好在,未来他和他的小伙伴们,还会有下一代。

少年不喜欢笨笨,但不是不喜欢笨笨本笨。

一个传承势力里,有笨笨这样的孩子打底,是真的能让人感到踏实,更别提彬彬哥这里,还有俩干儿子在做预备役。

怪不得,即使心胸开阔如龙王,哪怕是草莽出身的,也会在人生暮年着手建立自己的家族传承。

你缔造出的力量,不能因你的离去而紊乱失控,成为新的祸乱之源,你需要人,来一代代的帮你去掌控或消弭。

每一家龙王门庭内,都镇压着诸多邪祟,其实,真正镇压的,又何止是邪祟。

现实中,李追远睁开了眼。

谭文彬也慢慢醒来。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谭文彬侧过身去,开始呕吐。

一口口黑臭的酸水儿不断呕出,但吐完后,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

抬起右手,谭文彬看着那把与自己血肉相连的锈剑。

不用李追远吩咐,谭文彬自己开始心意牵动。

“啪嗒!”

锈剑自掌心脱落。

谭文彬再将其捡起,挥了一下。

“嗡!”

锋锐之声,凌厉得吓人。

再下意识地向前一刺。

“噗通!”

锈剑自己前出,连带着谭文彬本人也被带动着摔到地上,面贴着水泥块地面,“咯噔咯噔”地被拖行出很长一段距离。

“嘶……啊~”

林书友被喊了回来,开始给彬哥包扎伤口。

“彬哥,没事了,你受苦了。”

谭文彬手里夹着一根烟,有些尴尬地虚应着。

他原本的伤势,只是右手里的一排倒刺,都不用止血,结果在试剑时,整个人跟个拖拉机开出似的,在地上摩擦出一道道伤口,弄得无比狼狈。

“彬哥,这把剑,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包扎完后,林书友对谭文彬手里的剑,产生极大兴趣。

谭文彬:“嗯,还好吧。”

林书友:“彬哥,要不咱俩抽空切磋一下?”

谭文彬:“不急,我还没适应好,等这一浪结束回去后再练练。”

林书友:“好的,彬哥,一言为定!”

谭文彬:“下次一定。”

林书友:“啊?彬哥,你怎么又变卦了,你都变强了,难道不会手痒痒么?”

谭文彬:“自家兄弟,哪里犯得着争强好斗。”

在去集安高句丽墓前,还得再去两个地方,第一个地方里,自己得到了这把锈剑,那余下两个地方,阿友和润生保不准……

谭文彬已经感觉到了,小远哥在瞒着他们某件事。

以小远哥的作风,他是不喜欢隐瞒的,喜欢开会与大家进行信息同步,没这么做的原因只能是,条件不允许。

谭文彬站起身,眼角余光扫到了小远哥腰间挂着的《无字书》。

在家时,小远哥就很罕见地就一直把这本书随身携带。

这里头,有问题?

算了,不看,不想,不多此一举。

谭文彬:“小远哥,我没事了。”

李追远点了点头,让阿友把地图取出来,铺在了满是鸟屎的白天鹅小船上。

翻阅《无字书》第一页墙壁。

三行越狱者信息,第一行已经消失,第二行变得准确。

李追远拿着笔,在地图上划线,确认自己等人接下来的行驶路径,然后在具体的坐标点处,用笔尖重重戳了一下。

李追远:“继续上路,去天津。”

黄色小皮卡加了油后,驶出济南,向北进发。

途中,又补了一次煎饼,后车厢里堆放了很多鲜嫩的小葱、大葱。

刚烙好的煎饼,李追远吃了不少,软和的,很香很脆带着淡淡的甜味。

稍微放久一点,李追远就咬不动了。

其余三人,倒是都迷上了这一美味。

开车时,三人都手拿着煎饼卷大葱,时常同步,一咬,一拉,一拽,再“咔嚓咔嚓”集体咀嚼。

这边离开上路时,那处停工的公园里,迎来了新游客。

赵毅手里托着一只罗盘,哄着体内的恶蛟帮自己指路。

恶蛟一开始不屑一顾。

赵毅也来了脾气。

这货在姓李的手里,那是什么杂活都抢着干,结果在自己这里反而拿捏上了身段。

“你不好好配合帮忙,等见到姓李的我就跟他说,你故意拖延时间,不想去和姓李的汇合,你脑后长有反角,呵呵!”

恶蛟在赵毅体内发出愤怒的咆哮,然后开始操控罗盘。

祭坛位置处,还遗留有三捧香灰。

赵毅:“阿靖,把地图拿给我。”

“好嘞,毅哥。”

陈靖把地图取出来,披在自己背上,再转过身,弯腰把自己当桌子,方便毅哥查看。

赵毅一边扫着地图一边扫着白天鹅小船上的鸟屎混合物。

指甲,沿着自家地图划动,嗯,这应该是姓李的接下来的路线。

最后,在那个极细小的鸟屎凹陷处,赵毅找到了姓李的给自己留下的……

伏笔。

……

津门,近代风云激荡之地,江湖汇聚。

不过,李追远等人暂时无幸去品尝这里的深浅,因为坐标点,虽是在津门地界没错,却又无限毗邻外围。

等车子开到这里时,驶入的是一座小镇。

曾经,这座小镇因一座国营分厂而热闹,后来伴随着大政局势改变,分厂被裁撤合并,人员撤离,留下了废弃的厂区与生活区。

“电影院……商店……篮球场……学校……单身职工宿舍……家庭宿舍……”

林书友一边数着一边感慨道:

“建得多好,怎么就空了呢?”

像这样的厂,川渝黔等地更多,大多坐落于山里犄角旮旯处,牌子上往往挂着某某厂第十几分厂,现在它们普遍到了完成历史使命的阶段。

李追远找到了坐标精确点,是一座职工宿舍楼。

前面那栋是单身的,一个房间里好几张上下床,这栋是以家庭为单位的,一家一个房,厨房统一修在门前楼道对面,有个单独凸出的区域。

厕所,则是每一层有一间公共的,在楼层拐角处。

因撤厂搬迁没几年,所以这儿的生活痕迹残留还很明显,这栋楼里还有几户人家在住,基本都是老人。

李追远等人到来的动静,惊动了这一层尾端的一个老婆婆,她推开门,走出来查看情况。

老婆婆眼神不好,使劲眯着眼问道:“是高家的孩子么?”

谭文彬主动模仿其口音:“是呀,婆婆。”

老婆婆:“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你爸妈呢?”

谭文彬:“没回来,我是带同学们来这里玩。”

老婆婆:“到我家吃饭。”

谭文彬:“不了,我们都自己带了,我们年轻的自己玩。”

老婆婆有点生气了:“行行行,你们玩,你们玩。”

谭文彬:“婆婆,这里这阵子还有外人来过么?”

老婆婆:“有啊,这些天早晚都见到个男的,在这楼进进出出,都是大早上和大晚上地在那儿爬楼,吵得很,我喊了他几次,他都不听。

唉,像这样的人,放过去,就该直接叫厂里保卫科的人来弄的。”

谭文彬:“那我们今晚要是遇到了,就去弄一下他。”

老婆婆:“别说浑话,这年头脑子有问题的疯子多,隔远点骂骂就行了,别跑人家跟前去招惹。”

说完,老婆婆打开家里的门,颤颤巍巍地回屋了。

李追远看着老婆婆家门方向,眸光里流过一抹深思。

谭文彬:“小远哥,他确实在这里。”

李追远通过望气观察,说道:“这里以前应该有一处入口,算是块曾经的风水宝地。”

谭文彬:“小远哥,意思是那家伙,有传承在这儿?”

李追远摇摇头:“应该在这里建厂前,就早就荒废了,等国营厂建在这里后,算是彻底压垮了。”

谭文彬:“那他现在进进出出的,是在找入口?”

李追远:“嗯,应该是在这原有基础上,借着日出日落的时间段,进行重新梳理,他想再次进去,回家看看。”

谭文彬:“那我们,等晚上?”

李追远:“等吧,大家先吃饭。”

进了房间,林书友开始打扫,谭文彬去打水,润生准备做饭。

有这处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确实比睡车里或者在野外搭帐篷要舒服得多。

老婆婆又来敲门了,送了一袋子鸡蛋和一些新鲜蔬菜。

谭文彬表示感谢,李追远派出阿友,去老婆婆屋里帮忙修理一下电器和电路。

润生拿鸡蛋炒了个菜,又做了锅紫菜鸡蛋汤。

李追远下了一碗面条,其余人则是拿炒鸡蛋当卤子,裹着煎饼,吃得不亦乐乎,他们是真吃上瘾了。

吃完后,天也就黑了。

李追远躺在床上。

润生、谭文彬与林书友,则各自坐在门口、窗边。

开阔地适合拉远分散警戒,但像这种建筑环境下、且对方还是一位术士,再分开落单,就显得很不明智了。

像在济南遇到的那个老东西,被镇磨久了就真的翻不起什么太大浪花,但像术士这种,哪怕就剩下一口气,也不可小觑。

所有的布置安排,都没问题。

李追远将《无字书》翻开,上面的位置信息,也没有发生变化。

即使没变化,李追远也继续拿着。

少年在对书里的它,表演思考。

坐在床边的谭文彬,拿锈剑修理着自己的胡子。

门口坐着的林书友,看着这一举动,一脸担忧。

谭文彬疑惑道:“咋了?”

林书友:“彬哥,万一割破了,小心破伤风。”

谭文彬:“没事,它乖得很。”

这时,

“哒哒哒……哒哒哒……”

爬楼梯的声音响起,在东侧。

屋子里,没人动弹,都在等少年发话。

“哒哒哒……哒哒哒……”

“要死啊,大晚上的,又跑来搞这出!”

老婆婆的骂声传来,回荡在整个楼道里。

谭文彬通过窗户,外头看去。

楼道是直的,他这里看不到楼梯方向,但能看见宿舍楼下方的空地。

一队亡灵骑士,从黑暗中策马而出。

谭文彬:“小远哥,骑马的又出现了。”

李追远仍旧没说话。

“哒哒哒……哒哒哒……”

老婆婆主动走了过去:“我说你呢,你到底在做什么,天天早晚这样吵,叫魂呢!”

“啊!!!”

这一声骂结束后,老婆婆忽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然后以极高的步频往自家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小声道:

“见鬼了,见鬼了,这是真见鬼了!”

“砰!”

房门关闭。

谭文彬继续观察下方,道:“小远哥,那群骑马的,在

林书友:“那这个还挺厉害。”

叶兑是被亡灵骑士追着逃亡、济南的那个老东西不得不献祭自己的“空壳”交差。

这位术士,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将追捕自己的骑士耍得团团转的。

屋内,大家还在等待小远哥的命令。

直到……

“啪啪啪!啪啪啪!”

隔壁墙上,传来手掌的拍打声。

屋内所有人,全部起身,凝神戒备。

他们这间屋子,上下左右都是空置的,隔壁可没住人。

其实,这会儿就应该主动出击了,毕竟那东西都骑脸了。

“咚咚咚!咚咚咚!”

屋子上方天花板处,传来了跺脚声。

声音,又转移了。

而后,

“砰砰砰!”

这是从底板处发出。

亡灵骑士没能上楼,所以是那东西已不满足于在楼梯口活动,主动寻到了这里,且一口气变化了诸个位置……

不,下一刻,两侧墙壁以及屋顶与地面,集体传来声响。

像是周围的邻居,全都在对你表达着一种极端情绪。

林书友:“居然是对着我们来的。”

李追远将《无字书》放在了床头柜位置,他的登山包,也放在那里。

随后,少年开始诵念出一连串的数字。

大家立刻起身,分别开始在屋子里站位,变幻位置。

这在以前,是常态,小远哥会把东西化繁就简,方便他们打配合与布置。

润生没思考只是照做,林书友就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但谭文彬意识到,自从有红线后,小远哥已经很久没这般口述方位了。

李追远:“他的目标,是我们,他很主动,记住接下来的方位,待会儿往我设计的目标冲,能破他的局。”

少年话音刚落,原本正常的一间屋子,竟然在众人目光下,分裂开了。

像是一块积木,被锋锐切割。

屋内每个人,都正好位于一个角。

李追远所在的床,也是一角之一,其分割线,就恰好在床边与床头柜的交界处。

少年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登山包与《无字书》,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没冒着风险尝试越过分割线去拿,而是往后缩了一下,确保自己处于这一变局中的生位。

接下来,少年只要待在这个位置,哪儿也不去,就不会遇到危险,伙伴们那边则会按照他的吩咐,把这局给破开。

很快,分割开的四角开始上下挪移,李追远渐渐无法看清楚自己伙伴们的身影,包括那本……《无字书》。

李追远没有继续坐在绝对安全的床上,少年下了床,步入黑暗中。

敢出后手,就说明有这份破局的底气。

当下环境固然奇妙,但对少年而言,谈不上多有难度。

李追远于黑暗中前行,他明明面前什么都看不见,却像是在不断绕开各种家具,还做了一个虚握开门的动作。

继续前行,到一个位置后,停下,转身,再抬手,虚握住一个门把手,“咔嚓”,打开。

门开了,一片漆黑中,出现了又一个单独存在的区域。

这是一间屋子,里面生活气息很浓郁,意味着有人一直在这里生活。

老婆婆拄着拐,颤颤巍巍地从卧室里走出来,看着少年,这次,她的眼睛没有眯起。

李追远主动步入其中。

步入的刹那,一团云海自老婆婆身上荡漾而出。

李追远没有反抗,任由这云海将自己包裹。

很原始的质感,相似的一幕,李追远曾多次在另一个很熟悉的人身上见过——陈曦鸢。

但陈曦鸢的域,更为纯澈,而老婆婆身上散发出来的云海,则更显粗犷与原始。

与九江赵氏由赵无恙奠定一切不同,琼崖陈家的域,不是一蹴而就,陈家初代先祖并不是龙王,且对域这一门功法的研究,也只是开了一个头。

后经多代补全完善,才有了现如今所见的陈家域,而后诞生出陈家历史上那三位赫赫有名的龙王。

但早年,陈家祖籍上有过记载,当初一起来研究陈家域的,可不仅仅是陈家人,但之后,这门功法就渐渐与陈家血脉所绑定,等功法大成时,就变成了非陈家人无法开域。

而这,也是陈家老爷子一直邀请江湖宿老英杰来陈家祖宅观碑的原因,要想让陈家传承发扬光大,那就得打破血脉桎梏,最重要的是,历史上确实出现过。

李追远早就看出了老婆婆的问题,老婆婆也看出了他们的问题。

但彼此,都未在第一时间声张。

可问题恰恰就在这里,他们俩,无论是敌是友,都没必要遮掩,除非有不得不避开的理由。

故而,李追远早早地就把《无字书》放在床头柜上,让它暂时合理远离自己。

可老婆婆还觉得这不够保险,又临时给这里包上了一层云海以做隔绝。

老婆婆口出男音:“你对这云海,很熟悉?”

李追远点了点头,问道:“你姓陈?”

老婆婆也点了点头:“我陈家,现在竟然如此有名?”

李追远:“龙王门庭。”

老婆婆:“那你与我陈家有旧?”

李追远:“有旧,也有仇。”

老婆婆笑了:“呵呵,我也是,我是陈家叛逆。”

李追远:“怪不得你没去海南,而是来到了这里。”

老婆婆:“我带着弟弟与妹妹,叛逃出了陈家,在这里开辟了一座小境隐居,我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肯定已经不在了,这里也垮了,但我,还是想再回来看看。

当初我对他们说,至多离家一个月,哥哥就会回来,我食言了。”

老婆婆话锋一转,目光直直地盯着李追远:

“你知道么,你被它,一直盯着!”

李追远:“被谁?”

老婆婆面露恍然:“别装了,我看出来了,你一直都知道!”

“哈哈哈哈!”

她忽然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用手拍打着桌子,而且越笑越起劲,几乎停不下来。

“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

它一直自恃聪明,秉天道意志。

可当初却被那位耍得团团转,如今又被你给耍得团团转!”

老婆婆忽然不笑了,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些许期盼,眼睛又再度眯起,小声问道:

“小友……你是否姓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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